間佩劍，金戈肅殺，配吳鉤，收關(guān)山。

青年看著他，待到殿外安靜下來，才單腳跪了下來，從懷中掏出一枚黑玉戒指。

他只是默然，看著太子取出那枚戒指，然后動作溫柔的把他的手從被子中牽了出來，然后把戒指重新又戴回到他手上。

兩人視線相交，楚烈笑了笑，溫聲道：“這戒指，父皇還是帶著的好。”

“……”

“林將軍回京時墮馬受了傷，是趕不回來了。”青年說的風(fēng)輕云淡，很有幾分彈指間灰飛湮滅的霸氣，楚烈留意到他□在空氣里的赤腳，頗有點責(zé)備的意味，“寒由腳起，怎么都不小心點……”

他木然的低頭看著青年用手給他搓腳，待到腳板有了熱度后，他用腳踢開青年的手，自己縮回被子里，避開青年又深又黑的眼，疲憊的閉上眼。

他歪著腦袋十分費力的想，其實何必那么著急的逼宮呢，這天下不給他自己的孩子又會給誰？

還是那句話，他到今天這個層面，也無所謂誰對得起誰，他之前做的那些事，從沒打算讓其他人知道，以前不會說，以后更不會說，只是偶爾，他也會有點期盼的意味，希望太子能一如既往的那么體貼下去。

只是那種心情，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

他啞著嗓子，老態(tài)畢現(xiàn)的慢慢開口道：“這宮里的人，都伺候寡人幾十年了，就當(dāng)上天有好生之德，放他們一馬。”

他可不認(rèn)為太子現(xiàn)在腳底下沾著的血是豬血。

楚烈神色有些古怪，眉頭一直隱隱的皺著，語氣還是和平日一樣，穩(wěn)重溫和：“長樂宮不適合養(yǎng)生，雖然可能有些不習(xí)慣，但甘泉宮風(fēng)景比這兒好的多，父皇會喜歡的?！?/br>
長樂宮他住了三十多年，就算風(fēng)景不好又如何，早就習(xí)慣了。

太子現(xiàn)在的做法跟當(dāng)了婊子又要樹貞節(jié)牌坊有什么區(qū)別？他頓時覺得好笑起來，摸了摸太子柔軟的黑發(fā)，“你是真的長大了?！?/br>
他之前心里的天人交戰(zhàn)，迷茫痛苦看樣子全是白費了。

“……”

“寡人說過會對你好，你還是不相信寡人——”這樣一想，就覺得有幾分憋屈，不吐不快的哽咽在喉嚨間，“寡人什么時候?qū)Σ黄鹉銈冞^？你與你母親……”他顫顫搖搖頭，覺得十分的可笑，“寡人上輩子是欠了你們母子什么？”

楚烈臉色微變，眼瞳色彩都暗沉了下去，“你懷疑我不是你的骨rou，所以才讓容愈調(diào)查二十年前的事——那日在獵場，也是你讓人安排的對嗎？”

他沒有否認(rèn)，世界上果然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啊。

青年情緒是有些亢奮激動的，連尊稱什么的都全然拋在腦后，反而像在外受了委屈的小孩，拖著鼻涕眼淚在大人面前哭訴。

“既然不相信我，為什么還要對我那么好——父皇，二十年前的事，我改變不了的。”青年眼眶黑潤潤的，繼續(xù)說：“對不起你的人不是我，為什么要我來承受她的背叛？”

他笑了笑，心頭還是覺得很荒唐，“皇兒，那你現(xiàn)在做的，跟你母妃以前做的，你覺得有差別嗎？”

青年眼深如井，波瀾不動：“如果我不這樣做，父皇你又打算處置我？流放？貶為庶民？在你心里，我始終不是第一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

楚烈握緊拳頭，不甘的，甚至有些自暴自棄的咬牙道：“我感覺得到?！?/br>
“……”

“所以，無論用什么手段，我都想要留在你身邊。”青年稍微起身，一只腳就壓在床上，順勢把他壓倒在床褥間，青年手指尖是抖動著的，眉宇間還是冷肅一片。

“她對不起你，但我不會的……”青年硬是握緊他的手，十指相扣到熱汗淋漓，“你總要給我一個機會，父皇。”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但也沒有透全風(fēng)的墻，所以墻內(nèi)和墻外的人，在理解認(rèn)識上總是有些……要命的偏差。

他知道太子是打探到了一些消息，但楚烈不會知道他的血兩邊都相融，更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把這事掩住了。

人生啊，果然就是誤會扣誤會，遺憾加遺憾組成的。

他推了推膩在他身上的青年，推不動，于是扁扁嘴，語氣冷峻：“給寡人起來。”

青年抓起他的手指，親了親。

他老僧入定般，繼續(xù)冷道：“起來?！?/br>
青年好歹還是移開了身子，他只說一句：“去把那上面的東西取出來?！?/br>
楚烈順著他的視線往高處的匾上看去，不明所以的回頭看他。

他無動于衷地動了動嘴皮，有些諷刺：“宮里都是你的人馬，還怕寡人耍手段不成？”

“兒臣不是那個意思?！?/br>
青年還是放下佩劍，把匾后那個小匣子取了出來，他單手接過那個毫不顯眼的小木匣子，目不斜視地用指尖把封泥挑開，然后再把那枚戒指脫了下來，放到匣子中間凹下去的機關(guān)里。

青年保持著適當(dāng)?shù)某聊鋵嵆也槐睾ε滤Ｊ裁椿ㄕ?，對著自己的孩子，做父母的能有什么壞心思呢?/br>
可楚烈不相信他，所以寧愿冒著風(fēng)險來逼宮，之前他腦海里細(xì)致描繪的美好晚年，很徹底就被擊破了，半點不留，連同這些日子暗生的溫柔甜蜜，也一并被撕破了。

他把詔書往地下一扔，卷軸就慢慢鋪開在地上，最后露出大紅色的玉璽印文，青年低頭看著，嘴唇微抿，臉色就越來越糟糕起來。

“撿起來?！?/br>
青年猶豫了一下，還是蹲下來將卷軸重新卷好，握在手里，手指骨頭因為用力過猛而嘎嘎響了幾下，指尖發(fā)白。

還好心提醒了一句：“小心點，別捏壞了。”

他可沒心情寫第二張禪位詔書了，到今天這個田地其實也說不上誰錯誰對，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考量，在他當(dāng)年把御林軍交給太子的時候，就早應(yīng)該預(yù)料到有這種下場。

他倒不擔(dān)心自己會遭到什么非人待遇，畢竟當(dāng)了那么多年皇帝，威望名聲擺在那兒，要是場面活做不好，楚烈登基后恐怕也是煩惱多多的。

斜睨了青年一眼，楚桑也說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個什么滋味，有苦，有酸，有悶，心瓣都被一刀一刀切成了豬腰子，炒煮悶油炸溜了一番后自己也不曉得成什么樣子了，在心煩氣躁下，他只想青年快點功成身退消失在他視線里免得觸景傷情。

畢竟太子曾經(jīng)對他來說就是一個那么溫馨甜蜜的美好愿景。

“今日早朝照舊，來人，更衣——”

他信奉有始有終，從第一天被抱上龍椅，到如今最后一次早朝，務(wù)必要圓滿順利，皇家體面的風(fēng)度，總不能因為這些事就消失掉。

萬歲第三十六聲

他信奉有始有終，從第一天被抱上龍椅，到如今最后一次早朝，務(wù)必要圓滿順利，皇家體面的風(fēng)度，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