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對你多好啊，你怎么就不肯珍惜，陳路壞是壞了點，可他還是挺簡單的一個人，難道你都沒有感情的嗎？他現(xiàn)在特別難過你就一點也不難受？是不是人啊……”趙紫薇向來口不擇言，憤憤的說了一大堆。

林亦霖輕皺眉頭，許久，才輕輕的吐出一口氣，轉(zhuǎn)身問她：“你聽過這個道理嗎？”

趙紫薇眨眨眼。

“這個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老板，有的很溫情，對下屬如家人，噓寒問暖，讓你都不好意思向他要加薪，有的很刻薄，出一元的錢要你十元的力，讓下屬苦不堪言，有的很酷，你和他會像牛郎織女，隔著條銀河，永遠(yuǎn)銀貨兩訖，互不拖欠，有的很厲害，他雖賢下士紆尊降貴，提供不能抗拒的條件，對方也沒有說不的余地。”

林亦霖嘆氣：“但最厲害的老板就是燕太子丹。他謀復(fù)國招賢能，看中荊坷，但對刺秦的死亡約會絕口不提。同游共處時，荊坷贊賞彈琴的美女手巧，他命人把雙手剁下來用玉盤盛了相贈。荊軻無意中說：千里馬的肝美味。他又殺了名駒，把肝煮好奉上。是他待他太好嗎？當(dāng)然不是，那只是收買的手段高明，讓受到震撼的你，只好豁命以報?！?/br>
趙紫薇靜靜的聽著。

“情人也一樣，溫柔的情人朝夕問候你饑寒苦痛，不需要本錢就換到你的愚蠢動容，浸yin其間卻可能依舊饑寒?？瘫〉那槿艘竽闵砑媸媛殻瑹o以為出卻要超額回報。很酷的情人不會吃醋不會緊張，不過如果他吃定了你，你還是會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最恐怖的情人是像太子丹那樣的人。你沒有指定要求，是他閣下自選動作，但全是你想都沒想過的大手筆，既然做了，你就是欠他，領(lǐng)了這份情，走也走不了，除非以全部身心來償。情人對你好的過分，你就要懂得衡量，是否還的起?！?/br>
林亦霖很認(rèn)真的看著她：“陳路就是太子丹這樣的人，我不需要，也還不起，你懂了嗎？”

“可是……”趙紫薇心里還很心疼陳路，但她又怎么說得過林亦霖。

“這就是為什么我不和他在一起?！绷忠嗔匕低铝丝跉?，暗自覺得自己是否太清醒太冷漠。

趙紫薇又問：“如果沒有這么復(fù)雜，你喜歡他嗎？不要騙我，你喜歡他嗎？”

林亦霖浮出復(fù)雜的笑意。

她不服氣的哼道：“明明就是喜歡他，有喜歡了，你懂什么道理都沒用，沒用！”

“喜歡不喜歡不是人生的全部，甚至只是一小部分。”

“但它就是你無法控制也無法選擇的那一小部分！”趙紫薇很不高興的樣子，拎著包看表：“我得回去上表演課了，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又雄赳赳氣昂昂的離開了。

好自為之……林亦霖笑了下：自己有這么罪大惡極嗎？

雖然，陳路對他，或者他對陳路，都不曾公平過。

人的確不需要懂得那么多道理，但林亦霖根本不知道，沒有這些道理，他要怎么生活下去。

人……其實挺像雞蛋的。

有著柔軟的內(nèi)心，因為怕傷害，一定要包著小小的殼。

只是人們總是不明白，其實這小小的殼，也是很柔軟的東西。

這是我們的悲哀，也是我們的幸運。

——2005年9月13日

秋天的雨，很涼，很冷。

林亦霖下了晚自習(xí)急著跑出來打電話，忘記拿雨傘，只穿著薄薄的制服襯衣。

他用微冰的手指撥出了那串熟悉的號碼，終于通了。

不曉得怎么回事，這個禮拜家里的座機一直是欠費的，要不是學(xué)校里大堆的事情拖著走不開，他真的很想請假回家了。

“……喂？”那頭好半天才被接起來，母親的聲音很恍惚。

“媽？”林亦霖皺著眉隨手擦掉額上的雨水，問道：“你怎么沒去交電話費？沒錢了嗎？明天我再給你打點？”

“我忘了，是你老師給交的吧?！?/br>
“mama你怎么了，不開心嗎？”林亦霖很擔(dān)憂。

“……沒事，你好好學(xué)習(xí)。”

聽著毫無人氣的聲音，林亦霖急了：“媽，你再這樣明天我就回家了?！?/br>
“不用了?！?/br>
林亦霖心里被她弄得很亂，但他明白母親的精神狀況不比正常人，千萬不能和她認(rèn)真，便強迫自己放緩了語氣：“你有什么事就和我說，千萬別憋在心里，聽見沒？”

話筒中傳來兩聲哽咽，她哭了：“mama沒用，照顧不了你，還要給你添麻煩……”

“不許你這樣說！”林亦霖打斷她：“沒有你就沒有現(xiàn)在的我，我對你好是應(yīng)該的，知道嗎，你開心活著我才能開心，不然生活再輕松又有什么意義？”

“小霖，mama不想拖你的后腿……”

“媽，是你把我養(yǎng)這么大的，以后我要養(yǎng)你，不然生兒子干嗎，聽話?！绷忠嗔匮凵窈鼙瘋Z氣卻是帶笑的。

“恩。”

“好好的，放假了我就回家陪你?！?/br>
“恩?！?/br>
“我掛了??？”

“恩，再見?！?/br>
電話一下子就失去通訊，林亦霖呆呆的握著話筒，感覺很寒冷，卻根本不知道自己襯衫都濕透了。

他以前并不恨自己的父親，只是很怕他。

但現(xiàn)在，他有點點恨了。

雖然可以吃力的承擔(dān)起父親留下的責(zé)任，卻怎么也不能彌補他留下的傷痕。

可是現(xiàn)實如此，再質(zhì)問生活為什么殘忍，不是太傻了嗎？

一直往自己身上落井下石的雨滴忽然停了，林亦霖回過神，抬頭看到把黑色的傘。

身后傳來和秋雨似的清寒聲音：“你站在這兒會生病的。”

猛然扭頭，那雙藍(lán)色的眸子在夜色中很美，也很溫柔。

“謝謝你，剛才我走思了。”林亦霖輕聲說道，然后疾步離開。

陳路追上他，把雨傘塞進(jìn)林亦霖的手里：“你拿著吧?！?/br>
林亦霖怔怔的看了陳路兩秒，不動換。

知道他的心意，陳路淡笑著向后退，只身進(jìn)了雨里，似乎是不帶任何留戀的，很快轉(zhuǎn)身往公寓走去了。

沉重的心像忽然松了下，酸澀感涌上來，林亦霖一時間有點想哭。

他太累了，真的很累，累到松下來才能意識到自己的疲憊。

陳路的背影在細(xì)雨中有點惆悵的氣質(zhì)，他雪白的襯衫很快也會被雨水染濕了吧。

林亦霖猛地?fù)u搖頭，眨了眨自己微疼的眼眶。

大步往前走去。

陳路高挺的鼻梁再次落上了雨傘的陰影，他詫異中回首。

“下雨了，一起走吧?！?/br>
林亦霖擠出半抹笑容來，側(cè)過頭，隱藏住眉間的愁思。

陳路抬眼又低下，沒說話。

因為他覺得這一刻是很奢侈的，幾乎禁不起任何吵鬧。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