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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陸嶼吩咐他讓廚房做些醒酒湯過來。劉雪杉住的是雙人間,只有他一個人住,屋里亂得不像話,還飄著股濃郁的煙味,地上行李箱攤開隨地擺著,衣物書籍零亂地散在床上和地上,有些慘不忍堵。床頭柜上的煙灰缸里堆滿了煙頭殘骸。陸嶼抱著他進屋后,將人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躺下。脫下他的西裝外套放到一邊,然后蹲下來給他脫鞋。在脫鞋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劉雪杉穿的襪子居然不是一對,一灰一黑,兩只襪子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大腳趾的地方都破了洞。從再見時起,仔細想來,就覺著劉雪杉身上帶著一種莫名的落魄感。陸嶼總覺著不太對勁,他若有所思地看著亂糟糟的地面,將自己那剛冒出來的一點疑問苗頭暫時先放到一邊,他本就不能忍受哪怕半點臟亂,何況這房間猶如災(zāi)后現(xiàn)場。他脫下外套扔到一邊,卷起襯衫袖子,開始揀扔得到處都是的書和資料。陸嶼收拾著,心想收拾箱子的時候,估計是一股腦將所有東西直接塞了進來,找東西時只能全翻出來。不過好在衣物都不多,收拾起來不費事。收拾完箱子,陸嶼發(fā)現(xiàn),劉雪杉帶來的襪子沒有一對整的,貼身衣物幾乎都是破破爛爛的,沒一件是新的。連內(nèi)褲都有破了拇指粗的洞。而且連一套正兒八經(jīng)的睡衣都沒有。只有幾件洗得快稀爛了的T恤衫作睡衣。有幾件T恤洗得發(fā)灰白,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和紋案模樣,破得能進古墓當(dāng)古董了。陸嶼一眼就認出來,這是幾年前有一回他去歐洲探望母親時,順手在機場給劉雪杉買的幾件T恤。陸嶼心里泛起酸澀滋味,格外認真地疊著這幾件衣服,再收拾進箱子里。這真不像是一個有家室的人的行李箱,陸嶼不由得感慨,他妻子實在不是個會過日子的人。正好略熟悉的手機聲大響,打斷了他的思緒,爛醉中的人卻毫無反應(yīng)。陸嶼從枕頭下翻了翻,拿出那個堪稱是古董級別的智能手機,顧不上百味雜陳,先接通了電話。來電顯示打電話來的人是“王阿姨”,接通電話后一個高音的大嗓門就喊開了,“劉老師啊,小靜今天早上起來有點低燒,我?guī)メt(yī)院看了一下,你走之前兒童就醫(yī)卡沒留下,放哪里了呀,醫(yī)生說回頭拿醫(yī)保卡去報銷費用就可以了。對了怎么你的電話老是打不通呢?不是說開了什么全球通嗎?”陸嶼被這嗚哇哇的一陣吼炸得耳朵疼,拿遠了些輕聲回復(fù),說他是劉雪杉的同事,而劉雪杉酒喝多了正在休息,王阿姨“噢噢”兩聲,“那行,這位老師打擾了哈,您轉(zhuǎn)告他,我是托兒所的王姨,他小孩兒有些發(fā)燒,不過現(xiàn)在沒事兒了,要他別擔(dān)心?!?/br>原本以為是住家保姆打來的電話,對方卻說是托兒所的人,這令他心中不由升起一個疑問。大約是三年前,他曾問過舅舅陸子銳劉雪杉的近況,陸子銳告訴他劉雪杉的兒子取名叫劉靜,一家三口在S市貸款買了房子過得還算圓滿。不知為何,陸嶼忽地脫口問出,“王阿姨,那孩子他mama呢?”王阿姨聽了,聲音一下變尖利,隔著一整個大洋刺啦刺啦的信號,憤慨地開始傾訴,“哎呀,這位老師您不知道吧,小希兩個月大時就離婚走啦,說是去歐洲留學(xué),回都沒回來過。連外公外婆都不認這孩子當(dāng)外孫,可憐劉老師一個人帶著當(dāng)?shù)之?dāng)媽,這不就沒帶好三天兩頭病著嗎?!?/br>電話那頭王阿姨還在不斷地說著什么,陸嶼已無心再聽,應(yīng)付幾句后掛斷,他在另一張床上坐下,靠在床頭看窗外,手里細細地摩挲著劉雪杉的手機。他的心頭微微地在發(fā)酸。這手機是六年前的九月發(fā)布的當(dāng)時最熱門的機型,在當(dāng)時還曾轟動一時,被認為是高端科技的結(jié)晶,現(xiàn)在看來非常落后,不僅不支持指紋解屏,連解鎖密碼還只要四位數(shù)。當(dāng)年紅遍祖國大江南北,大街小巷里都能看見這手機的廣告。但以這手機商的每年發(fā)布一臺新機的頻率,這款機型現(xiàn)在除了二手市場都找不著影兒了,而劉雪杉居然到現(xiàn)在還在用。那時,劉雪杉正好順利通過直升保博的面試,陸嶼為慶祝他念博士,特地買了一黑一白情侶款作紀念,還特地土里土氣地找人在后面激光刻了兩人的姓名縮寫。現(xiàn)在還掉了漆,原來刻著二人名字縮寫的部份已掉得七七八八,看不太出來。屏幕上劉雪杉的工作群一直彈出消息框,其中有個胡老師一直在給他微信,“雪杉你還好吧,喝醉了嗎?”“怎么不回復(fù)?”他稍稍劃動那消息框,彈出來的輸入密碼的提示。陸嶼的腦子自動從記憶的深處彈出來一組數(shù)字,手隨著輸入四個數(shù)字,鎖屏就這樣被解開了。在卡頓幾秒后,畫面彈到微信對話。“……”陸嶼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這密碼是陸嶼設(shè)置的,他自己的生日。沒曾想這么多年來他居然連鎖屏密碼都沒換。他沒看微信的內(nèi)容,目光被對話列表最上面那個消息框吸引了。那個被置頂?shù)南⒖蛘撬摹@锩娴膶υ捦A粼谖迥昵暗哪莻€夏天。那時他對劉雪杉說兩人先分開一段時間,冷靜思考各自的未來,再做決定是否要接著在一起。然而兩人皆心知肚明,這是分手的意思。那時正是他最為心灰意冷的時候,定了航班回A國,卻遇上了臺風(fēng)過境,航班被取消,更讓人覺得煩躁。陸嶼和母親在機場酒店滯留一夜,后來經(jīng)過漫長的十三個小時的飛行,再次踏上A國土地時,他覺得時間仿佛過去一個世紀那樣的漫長。抵達后收到劉雪杉的微信,問他安全抵達了沒有。他的心態(tài)早已在這不愉快的旅途中崩壞得十分徹底,人生中頭一回,用帶著氣極敗壞后夾雜著不甘和失望的心情回復(fù)劉雪杉,“到了,我覺得我們不必再聯(lián)系了。再見。”劉雪杉只簡單回復(fù)了一句,“對不起,你多保重?!?/br>隨后兩人就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不久之后陸嶼就換了手機,國外和國內(nèi)用的社交軟件完全不同,等于是刪除了所有聯(lián)系方式。在他手機的對話框里,似乎在后來也有幾次給他發(fā)過微信,然而都被他刪掉,只剩下他的那最后一句不必再聯(lián)系。不知劉雪杉在那之后又給自己發(fā)了什么內(nèi)容。跳出他的對話窗口,陸嶼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動著屏幕,最終停留在“張沐潔”那個對話框。那是劉雪杉的妻子,或說是前妻,兩人的聊天記錄顯示最后一次對話是在過年前。張沐潔先是拜了個年,再小心翼翼地問他要了孩子劉靜的照片。劉雪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