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了麗麗一把，壁虎姑娘順著墻壁爬出去，從模糊暮色里甩出一條長尾巴，甚有一付肥嫩多汁的樣子，勾引得鐘二郎腹內(nèi)顫抖，幾乎耐不住要伸手將她薅回來。他往嘴上擦一把口水，湛華一言不發(fā)撞進(jìn)屋，拎一把掃箸恭腰打掃地上的碎片，鐘二見狀忙笑道：“你別惱，我哪天出門再給你買個好的。”他踮著腳小心躲出來，見桌上已擺了碗筷，貓耳朵和了蝦仁烹煮，另煸了碧綠的菜蔬，滿碗紅綠相映鮮香撲面。

第40章

鐘二郎吃慣了夾生米飯熬菜葉，此時見著這光景，幾乎拜倒地上感恩戴德，他一邊感嘆自己苦盡甘來一邊舀著面食往嘴里送，忽聽外面?zhèn)鱽砬瞄T聲，湛華扔了掃箸趕出去開門，見門口候著個年過花甲的男人，衣杉得體，舉止謙和，雖已熬出滿頭鶴發(fā)，眼睛卻似乎比個少年更敞亮。這人朝他微微頷首，湛華忙將來客讓進(jìn)屋，鐘二郎大口吞飯眼皮也懶得翻，老人倒不以為怪，坐在沙發(fā)上虔心等候。湛華禁不住笑道：“這是個吃貨，休得顧慮?！崩先藦娜菀恍Γ虮蚝蜌鈱λ溃骸拔倚锗嵜?，輾轉(zhuǎn)得知此處匿有奇人異士，不告而至實(shí)在是倉促，還請二位莫要見怪?！痹瓉磬嵞疽贿M(jìn)門便瞧見鐘二郎那樣嘴臉，心中禁不住也要疑慮，寥寥幾言試探他倆深淺，因見湛華一付心領(lǐng)神會，便接著道：“今日特老擾煩二位，實(shí)在是有一樣多年未成的心愿，我與一位故友失散多年，希望有生之年還能再得相見?！闭咳A思忖問：“難不成您的朋友已不在人世了，要做法召喚亡魂？”鄭木搖頭道：“實(shí)不相瞞，那一位故友是我少年時結(jié)交的蛇精，他常年住在漫陀山，我們?nèi)搜馔静坏貌环蛛x，這些年來一直互無音信，前幾日它忽然踏入我夢中，懷愁含怨欲言又止，我生怕發(fā)生異情，才急于找尋。”鐘二郎聽聞此言猛然挺直身子，腦海中現(xiàn)出剛才麗麗提及的龍王，那蛇精也是住在漫陀山，千方百計(jì)找尋故人。

話說漫陀山矗于城市南面，被周遭重山俊嶺層層環(huán)裹，仙煙繚繞，草木蔥蘢，人至其中不知所屆，仿佛陷于蓬萊仙境，又如墜入一場迷醉，迷迷糊糊再難尋得路途。于是便有傳言稱此山乃仙家圣地，凡夫俗子不得侵?jǐn)_，又有人稱此處陰霾透骨必是鬼魅橫生，常人誤入便有性命之憂，四周村民人人自危，臨近山下也不敢踏入半步。在這山中確是住了一條老蛇精，身懷千年道行，統(tǒng)率眾妖匿于深林，平日不理人世紅塵，只安心享受天地恩澤，被眾鬼怪尊作龍王，大有一番修身成仙之意。只是鐘二郎深記他哥哥鐘煌囑叮囑，這一位龍王面若人貌，內(nèi)秉風(fēng)雷，殺人如麻，暴躁無常，若是不慎遇上，萬不能與他糾纏。

鐘二禁不住驚奇，如今這人找尋的怕便是龍王，他不過區(qū)區(qū)凡俗，焉能跟千年蛇妖稱兄道友。湛華雖為鬼魂卻跟那妖精同類不同道，自然不懂其中利害，因瞧著鄭木滿面急迫便一口應(yīng)下。鐘二郎塞了滿嘴蝦rou言語不得，眼巴巴瞧著鄭木走出門才把食咽下，情急之下朝著湛華拍一巴掌，對方唬得蹦出老遠(yuǎn)，鐘二正待醞出怒氣喝斥，因見他一付作小伏低可憐樣子，忽然又掌不住笑道：“真真是個糊涂鬼、惹事精，不過受用吃了一碗貓耳朵，倒叫你招出這一場麻煩?！闭咳A蹙起眉頭撇一撇嘴，心道那貓耳朵是從商店買來的罐頭，花費(fèi)不貲哪能不好吃。他既應(yīng)下此事，鐘二郎也無多推脫，當(dāng)即尋出地圖研看地形，謀劃甚久終是尋得上山的道路。

鄭木再來拜訪時，特奉上禮金以作謝籌，鐘二郎瞧得心花怒放，態(tài)度更比先前殷勤。一行人坐車駛上漫陀山腳下，輕裝簡從繞入重嶺，湛華晃著腦袋四下張望，心道這地方真真是怪誕，山下環(huán)繞著蜿蜒公路，山中卻仿佛臨入另一番天地，蒼枝濃翠，云岫環(huán)天，忽有一隊(duì)山鳥掠翅沖入云霄，驚惹得四處囂聲齊作，層疊林陰掠出紛亂聲響，或如風(fēng)鳴，或如獸語，颯颯之聲不絕于耳，轉(zhuǎn)瞬之刻萬籟俱息，唯從山澗卷出一陣陰風(fēng)，唬得各人皆打出個寒噤。赤日當(dāng)空，燒得云彩染上一團(tuán)火燙顏色，漫天掠過飛鳥，滿山鋪著草，眼前揉進(jìn)無盡的枝葉，人立于山中禁不住微微暈眩。鐘二郎胸有成竹對鄭木道：“對方必定也在找咱們，再往密林走一陣子，興許便能引出帶路的?！?/br>
他正言語輕松，忽聽遠(yuǎn)處深林傳來一聲野獸咆哮，鄭木驚得一凜，奈何已是行至如此，再沒有回轉(zhuǎn)余地，只得硬著頭皮往前挪步。湛華體諒他年高體虛，吩咐鐘二郎在前探路，自己押在最后，護(hù)著鄭木向深林行進(jìn)。三人踏著在樹林里漫無邊際的尋探，橙紅的日頭從頭頂滑到天邊，天邊仿佛藏了一只手，眼看便要將它薅到另一邊，這世界好像也要跟隨著一同沉下去，迎面的藤蔓樹干活了一般，紛紛蹦跳著躍到眼前。鄭木端著個指南針，剛才分明還有指示，那指針不到一會兒便失了準(zhǔn)頭，他見天色漸漸昏暗，一行人還在樹叢里迷迷糊糊繞圈子，大山里危機(jī)四伏，若是捱到天黑便要更加艱險(xiǎn)。此時進(jìn)退兩難，湛華埋頭走得筋疲力盡，后悔自己不該跟隨同往，抬起臉來正要抱怨，忽見一旁草叢中匿著一雙眼睛，仿佛一道鬼火一閃而過。

他唬得連聲喊鐘二，鐘二郎早瞧見那東西，皺了眉頭道：“吵什么，不過是個沒成形的皮子?！痹捯粑绰?，卻見鄭木癡了一般往樹叢里鉆。原來那黃皮子又稱黃鼠狼，修成妖法便能通靈使祟，又善迷惑人心、勾魂索命，被人尊作黃仙，他三個無意踏入黃仙領(lǐng)地，惹得皮子使出妖術(shù)以示威懲，鐘二和湛華自然不受侵饒，只有鄭木著了道，懵懵懂懂被勾引過去。鐘二郎見狀忙攆上去，一把揪住鄭木的衣領(lǐng)，緊扯著往外面跑，兩旁層疊枝葉光影交錯，仿佛揮舞出無數(shù)爪子擋在身前，耳邊傳來一陣尖身怪叫，好像老頭子嘶聲咳嗽，未幾又換作幼童吃吃笑語。鐘二郎何時受過這等冒犯，不禁火冒三丈怒不可遏，豎起眼朝作亂處厲吼一聲，只聽樹叢中一陣悉挲囂顫抖，幾只棲鳥被他唬得蹦出枝頭，各樣囂雜瞬時沉寂，鄭木醍醐灌頂也漸漸清醒，轉(zhuǎn)過頭正見他虎著臉比個鬼更嚇人。

第41章

湛華聞聲連忙趕過來，行得慌張沒留神絆在一跟枯枝上，腳下一滑摔了個四仰八叉。鐘二郎幾步上去拎他起來，湛華怕他又要促狹取笑，撇過臉對鄭木道：“這一番勞頓豈是老人家能受的，不如找個地方暫做歇息。”鄭木微笑道：“你們不必顧慮，我如今雖是老了，骨頭卻還沒腐朽?！彼秀崩飸浧鹕倌陼r，禁不住涌出滿心感嘆，隨著他兩個且行且訴道：“我年輕時也是不輸人，膽大包天，心懷四野，憑雙腿踏遍五湖四海。有一年攀到這漫陀山上，也是跟如今一般艱險(xiǎn)，森林里起了霧瘴，眼前盡是白茫茫的混沌，我在濃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