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哭嗎？”湛華轉(zhuǎn)過頭瞟一眼空白的畫紙，抿了嘴笑而不語。丫頭瞧著他低聲作態(tài)道：“聽人說這屋原來住著位姨奶奶，正在風(fēng)口浪尖上得寵時，不知如何暴斃在房里。收尸的出了屋也不敢言語，有人好奇再三追問，他才黑著面孔說‘那模樣太慘了，鮮紅的舌頭被人拔出，眼珠子化成水淌了一地’……”湛華想到畫上的女鬼確是眼盲聲啞忙振奮精神問：“后來呢，可是追查出究竟什么人害她？”丫頭湊近了悄聲說：“姨奶奶生前做事不懂留余地，有人說是鬼害了她，也有人說玉金秋就似個鬼……”她說到此，忙閉住嘴，原來玉金秋的使喚碧藍(lán)受命來瞧湛華，她端一樽白玉觀音像送進(jìn)房里，笑盈盈對湛華道：“我們公子說這屋里陰寒，總要有菩薩鎮(zhèn)著才好?！?/br>
湛華忙從窗臺上下來，叫鐘二拿打賞給碧藍(lán)，彈了彈衣服笑道：“剛還念著他，正想往他屋里瞧瞧，勞煩姑娘帶路。”他剛要出門，鐘二郎幽幽說：“你晚上早一些回來，莫在外面貪玩耽擱著?！闭咳A懷了狐疑應(yīng)一聲，隨著碧藍(lán)去尋玉金秋。

第24章

夜晚里細(xì)風(fēng)涼沁，回廊上掛著一排昏黃的燈籠，一團(tuán)飛蟲圍著火光熙攘喧鬧，以為自己受了恩寵得意非常，轉(zhuǎn)瞬卻便被火油灼成一道清煙。湛華緊隨著碧藍(lán)往前行步，空氣里隱隱約約飄來一股血腥，半人高的灌木里傳出悉唆的聲響，耳邊仿佛聽著有人喃聲念咒，他好奇停下步子，轉(zhuǎn)過身朝那片草窠張望。碧藍(lán)哆嗦著肩膀連道：“您別瞅了，八成是那個降頭師扎伊爾練毒蟲，我曾經(jīng)瞧過一眼，隔夜飯都要吐出來。”話音剛落，草窠里“騰”一聲立起個人，一張面孔被夜晚熏得烏紫，眼睛直勾勾朝前瞪去，赫然便是使降的扎伊爾，他手里抱一口黑瓷壇子，一條黑花毒蛇從里面搖出腦袋，鮮紅的信子“呲呲”向外吐躥。

扎伊爾早瞧出湛華是鬼，虎著臉狠剜一眼，湛華猛打個激靈，垂下頭一溜煙奔到老遠(yuǎn)，待到了玉金秋住處，后脊梁早染上一層涼汗。玉金秋開了門把他迎進(jìn)屋，瞧著他滿臉驚惶打趣道：“這是讓哪個攆成這樣？”手里端過一碗茶。湛華喝著水往屋里瞧，見廖付伯趴在方桌上拿一枝狼毫亂抹，身上套一件大紅兜兜褂，后脖梗被太陽曬得漆黑，不禁笑道：“他都多大了，怎么還穿這個。”玉金秋忙道：“可別說這個，把這祖宗惹惱了又該大鬧?！彼俗阶狼昂炔璩怨?，湛華本是想詢問畫里女鬼的事情，卻遲遲張不得嘴，只得隨口問：“你說自己過去有天眼，那是怎樣的本事？”

玉金秋想了想笑道：“是我張狂造次了，想你常年追隨法師，何樣的奇人奇事沒見過。說是天眼，不過就是透視力，能隔著瓷壇子瞧見里面盛的雞蛋。幼時家里貧寒，父母將我賣給廖漾廂，他那時工于賭石，帶我到石料場去瞧滿山的石頭，結(jié)果頭一眼看出的色料便叫他一夜暴富。小時候眼力精準(zhǔn)，他待我也算過得去，后來天眼漸漸盲了，廖漾廂只拿我當(dāng)買來的牲畜。”

他說到傷心，廖付伯拖著鼻涕挨過來安慰，湛華見這二人仿佛瓢潑大雨里相依為命的雛鳥，更不好再多說話，擱下茶杯起身告退。他獨(dú)自出了門，涼風(fēng)里的血腥氣味更加濃烈，不禁奇怪扎伊爾為何要在夜里做法。行至剛才偶遇的地方，湛華連忙加快了步子，腳底下忽然踩上樣濕滑的東西，他停下來低頭一看，竟見自己碾上一只肥大的水蛭，從蟲豸皮囊漏出一團(tuán)模糊血污。他捂著鼻子再不敢瞧，哪知再一落腳又踩上一樣，“嘎吱”一聲麻了半邊頭皮，想來是碾上樣結(jié)殼的蟲豸，湛華手腳冰涼，借著燈籠的光暈往地上打量，果然見回廊里聚了一群蛇蟲，依稀便是從草窠爬出的，他躡手躡腳走過去，迎面撲過一陣腥臭，草叢里蜘蛛長蟲沸沸揚(yáng)揚(yáng)摞成一座小丘，只見扎伊爾瞪著一雙眼被壓在丘底下，一堆蟲子正爭先恐后啃他的骨rou。

湛華連忙喊：“來人??！快來人！”耳邊忽傳出一陣疾風(fēng)，震得太陽xue上突突顫動，他瞪大眼尋聲望去，竟見兩只石獅子自天邊風(fēng)馳電掣奔將而來，不禁唬得腳底發(fā)軟，木頭一邊僵愣在原處。原來這獅子又稱狻猊，威武兇猛，置于門前鎮(zhèn)宅擋煞，廖家門口分明沒有這二樽神物，也不知它倆從何處來。湛華身形微微一顫，雌獅趁著月光正瞧見他，咧開血盆大口直撲上來，他驚呼一聲低下身去，踩著一地蛇蟲四處奔逃，暈頭轉(zhuǎn)向撞到立柱上，湛華捂著臉大聲喊“鐘二！”，雌獅怒目圓睜又撲上來，只見眼前一道金光，竟是盲婆尋聲趕來，拎一串舍利佛珠朝石獅揮去，眼前火花四濺錚然作響。

盲婆的兩只鬼也朝石獅撕打上去，那雌獅雖勇猛，卻也不敵小鬼糾纏，咆哮如雷連連敗退，一旁的雄獅弓起腰正欲撲上，盲婆手持佛珠應(yīng)聲阻攔，干枯腕子上赤金鐲子“當(dāng)啷”相撞，沒留神將一只甩落進(jìn)草叢。她畢竟年老體衰難以御敵，翻著眼白朝湛華喝道：“你這個鬼還不知道跑！”湛華滿頭大汗正欲拔腿找鐘二幫忙，卻見那石獅猛然一震，哀嚎一聲轉(zhuǎn)首而逃，他定下心神往前觀望，卻見鐘二郎不知何時趕過來，一把揪在獅尾上，本想把那獅子拉扯住，哪知竟將獅尾連根薅下來。

這一雄一雌兩只石獅奔進(jìn)月色里，宅院又陷入沉靜，花葉上的草蟲放聲齊鳴，除去降頭師還死在蟲堆里，剛剛一場混戰(zhàn)了無痕跡。湛華白著臉忙對鐘二道：“你瞧瞧扎伊爾如何死了！”鐘二郎打個哈欠應(yīng)道：“趕過來時便見了。他死了倒比活著好看些?！泵て欧鲋恢还韽澭ⅲ幻笊虾鋈皇暯械溃骸拔业蔫C子呢！怎么少了一只！你們兩個長眼的快替我尋出來！”湛華感激她剛才出手相救，順著草窠拾出鐲子，擦靜了泥土還給她，盲婆忙捧住鐲子細(xì)細(xì)摸索，見無磨擦才如釋重負(fù)，小心翼翼套回手腕上。她昂起頭不消再多言語，喚上兩鬼揚(yáng)長而去。

湛華喘一口氣道：“虧得你出來迎我。不然這會兒連鬼也做不成?！辩姸晌χ砩夏笠话眩骸拔以绺闼?，莫在外面耽擱得久了。這宅子門口原是有兩樽石獅，年代久遠(yuǎn)不知遺失何處，如今宅里鬼魅橫生，它倆個難得出來為家主盡忠，哪知一眼就瞧見你這倒霉鬼?！闭咳A面上一紅，撇開臉不肯說話，鐘二兩根手指輕輕捏在他鼻子上，他掌不住笑出聲，撇開鐘二說：“也是多虧了盲婆，你要是要錢，該拿付鐲子謝人家?！辩姸擅蛑煺f：“她哪是喜歡鐲子，那赤金里溶了她閨女才顯稀罕?！闭咳A垂目聽著不言語，他倆個緊靠著往住處走，鐘二郎又道：“這婆子是個算命的，早年養(yǎng)了個女娃，因泄漏天機(jī)要遭天譴，哪知竟抱應(yīng)到孩子身上，她女兒死后不得超生，婆子恐她化作孤魂野鬼要受苦，使個咒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