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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大清公主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39

分卷閱讀39

    長平說到自己暈了過去,建寧也覺得要暈過去了,直聽到她安全被救,方放下心來,輕輕地"哦"一聲。

    長平繼續(xù)道:"我知道自己沒死,可是父皇母后還有我的小妹子昭仁公主卻都死在這次劫難中,不禁萬念俱灰,恨不得這便死了,跟他們一起去??墒悄抢钭猿刹辉S我死,他派了好多太醫(yī)每天看著我,叫我吃藥,還說如果我有什么不測,就把殿內所有的太醫(yī)和宮女都殺了。阿琴她們每天跪在榻邊哭著求我吃藥,太醫(yī)們不住地磕頭,老淚縱橫。那些人太無辜,我想不能夠連累了他們,只得勉強答應喝藥。我在心里已經是死過無數回的了,可是我的身子卻偏偏一天天好起來……"

    建寧打斷說:"幸虧仙姑肯喝藥,不然果真死了,我到哪里認識仙姑呢?這樣說來,那李自成也不壞。"

    香浮也在心里說:好險,要是娘親那時候死了,便沒有我了。想到自己這個人很可能會不存在,不禁覺得后怕,悄悄兒地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疼得一哆嗦,知道這個自己是真實存在的,才放下心來。

    只聽長平接著往下說:"他為人好不好,我也不便評價。不過他在我面前,倒是斯文和氣的,收起所有的霸氣,從來不說那些打打殺殺的事。他每次來看我,我都閉著眼睛裝睡,不肯同他說話。他也不惱,就坐在那里自說自話,給我講鄉(xiāng)間的故事,他說他父親是養(yǎng)馬的,他很小的時候已經在幫家里做農活了,閑時便往樹上扔石子玩兒。一顆石子出手,飛上去的是鳥,掉下來的是果子;再大一點,學會做彈弓,到處尋好牛筋,親自選了硬木杈在石頭上打磨光滑,仍然用石子做武器,可是鳥兒已經不再往天上飛,也跟著果子一齊掉落地了;再后來,學會了使弓箭,成為百發(fā)百中的神箭手,射的便不再是果子或鳥兒,而是敵人,想射誰便射誰,從未失過手,只有一次在承天門前……"

    長平的聲音停下來,眼神忽然凝住,仿佛想起了什么。

    香浮急道:"說下去呀,他學會了射箭便怎樣?又在什么時候失過手?"

    長平說:"當時,他也是在這里停下來,我也是和你現在這樣,覺得好奇,就忍不住睜開了眼睛,望著他,卻不肯問他??墒撬匆娢姨ь^,已經很高興,眉開眼笑地,問我是不是喜歡聽,還說要多說些故事給我聽,可是他又嘆氣說:殺伐生涯實在乏善足陳,他的一生里從來也沒有過什么好故事,又說:我給你吹個曲子吧,是我們家鄉(xiāng)獨有的玩意兒呢。然后,他便拿出了一只圓球樣的樂器來……"

    建寧叫道:"我知道了,是塤,我和皇帝哥哥第一次來雨花閣時,仙姑吹奏過的。"

    長平點點頭,說:"正是塤。那是我第一次親近那天籟之聲,覺得那種悠揚前所未聞,回腸蕩氣。從前我會彈奏很多種樂器,琴、瑟、箏、笛、琵琶都不在話下,可是這只胳膊斷了,只剩下一只手,那是什么樂器也彈不成了。他說:我教你吹塤吧。我看看那塤,上面有七個洞洞,要兩只手十只手指輪換著捏住那些氣孔才吹得出抑揚頓挫來,我又怎么學得會呢?他說:不怕,我替你另做一個。他每天要處理那么多政事,可是一閑下來,就開始搗騰泥土,研究一只特制的塤,居然真被他發(fā)明了新的四孔塤出來,別看只有四個孔,可是宮商角徵羽一樣不少,照舊吹得出好曲調來。能夠重新吹奏一種新樂器的誘惑太大了,我忘記了對他的仇恨,認真地跟他學會了吹塤……"

    建寧又插嘴說:"還有種樹。"長平說:"你真是聰明,種植這些事情我原來是不懂得的,也是他教給我。他每天跟我談的就是這樣,怎么種樹,怎么吹塤,怎么做彈弓……"

    建寧摩拳擦掌地說:"仙姑教給我好不好?我也要做一只彈弓出來,專門打烏鴉。"

    香浮驚訝:"你們不是奉烏鴉為祖先,叫作神鴉,不許傷害的嗎?"

    建寧恨恨說:"我最恨烏鴉,黑漆漆的難看死了,叫得又難聽,又像哭又像笑,我們的祖先怎么會是烏鴉呢?是鳳凰或者孔雀多好,或者像土爾扈特人那樣,奉天鵝當祖先,至少也該是一只鴿子呀。如果有一天我能做得了主,就下令把天下的烏鴉全殺了。"

    長平正想說話,忽然阿笛慌慌張張地跑進來通報,高喊著"太后娘娘駕到"。接著琴、箏、瑟也都圍攏來,匍伏在地,不住發(fā)抖,不知道這位權傾后宮兼及朝政的太后娘娘突然駕臨究竟是福是禍,而世外桃源的建福花園從今往后又將會發(fā)生些什么不可預料的大改變。連建寧也墜墜不安,不知道太后看到自己在這里會不會見怪,緊緊拉住香浮的手,手心里微微地沁出汗來。香浮從未見過太后,而且她自出生以來也沒什么人呵斥過她,便是順治皇帝也都是常來常往情同兄妹的,便以為這宮里人人對她都很好,反而毫無懼意。

    稍頃,只見大太監(jiān)吳良輔引著太后大玉兒鳳冠黃袍地姍姍走來,隨行只有兩個近身宮女,都穿著紅襖綠裙,梳著辮子,耳旁戴兩朵花,手上各自捧著托盤錦囊等物。長平緩緩起身,帶著香浮和建寧迎上前來,不卑不亢,仿佛對太后的駕臨早在意料之中似的。

    她們終于見面了——大明最后一位公主,和大清第一位太后。

    她與她之間,不知道誰才應該是這紫禁城真正的主人。

    她們靜靜地對視著,并沒有馬上寒暄見禮,好像被對方的風儀所驚羨。

    在大玉兒眼中,長平公主是神秘的,高貴的,也是傷感的,落寞的,她代表著一整個逝去的朝代,是這朝代留在紫禁城里的活動標本,是時代的鑒證,也是大清軍隊最珍貴的戰(zhàn)利品。她穿著單薄的尼袍,一只袖子空垂著,仿佛籠著看不見的血腥。因為那殘缺,使她周身都散發(fā)出一種凄迷哀艷的氣質。然而她仍然是美麗的,即使不施粉黛,即使荊衣麻鞋,即使廢為庶民,她仍然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度,令人不敢逼視。大玉兒不得不避開眼神,含笑問候。

    長平也非常謙恭地還了禮,以一位禪師的身份而非臣民。她知道真正的對手來了,這太后才是紫禁城里真正的權力核心,既是后宮的掌權人,也是前廷的干政者。這位科爾沁草原上的格格微笑的唇角微抿著,鼻梁高挺,有著中原女子罕見的剛毅英姿,肌膚是一種羊脂般透明細膩的白皙光潔,使她看不上去年齡模糊。婀娜的身材即使籠罩在長可掩足的寬大旗服下也仍然不掩玲瓏,袍子是鵝黃緞面常服,領口、袖端、襟擺、衣裾都大鑲大滾,刺金繡銀,外面罩一件墨綠琵琶襟,也是繡滿四季花鳥,色彩明麗;梳著一字頭,插著翡翠鈿子和大東珠,腳蹬一雙三寸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