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的小兒子偏偏不長進，只知道飲酒作樂！燕王征戰(zhàn)天下，一生風(fēng)光無比，剛才在上萬士兵眼前受到割發(fā)的奇恥大辱，心中已經(jīng)不存活著的念頭，看見三子松開次子，晏向著臺上沖來，燕王長嘆一聲道：“三郎，你舉大事，成大器，爹不怪你！”說完，他頭猛地一側(cè)，那持刀內(nèi)侍收手不及，燕王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傷口流出血來，整個人重重地跌倒在如意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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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昶、剛得到消息趕來的李晞，包括臺上的李晏、姜王妃，都怔怔地愣了半天，那姜王妃最先回過神來，對李晏道：“王爺還沒死，把他扶起來，我們快走?！?/br>
李昶見晏真地拉起燕王，要用重傷的父親做擋箭牌，逃出城去。他伸出手，旁邊朱角遞過鐵胎弓，李昶上箭拉弓，一箭自紛紛內(nèi)侍的空當(dāng)中穿過，射入姜王妃咽喉！

他看也不看倒在臺上的姜王妃，搭上第二箭，對著李晏，冷冷地道：“放下父王！”

“那你饒了我么？”李晏聲音哆嗦著，他話剛落，只覺得下身一陣劇痛，低頭一看，大腿上一支箭的羽毛尚自微微顫抖，已經(jīng)被李昶射穿！

“放下父王！”李昶搭上另一只箭，這一次對準(zhǔn)李晏咽喉，他看見李晏放下父親，那些內(nèi)侍沒有燕王做保護，又見主子姜王妃已死，都抱頭向著如意臺后面的殿宇竄去。李昶走上高臺，跪倒臺上，正想俯身抱起父親，旁邊伸出一雙手來猛推開他。李昶轉(zhuǎn)過頭去，看見四弟晞把父親燕王摟在懷里，雙目含淚，李晞顫聲道：“爹，你堅持一下，我去找御醫(yī)來?！?/br>
燕王受傷極重，失血過多，看見李晞眼睛里的眼淚，彌留之人，嘴角邊竟然現(xiàn)出一抹微弱的笑容：“好……好孩子，我……我總算還……還有一個好孩子?！?/br>
李昶自成人之后，從未嚎啕大哭過，這一刻聽了父親的臨終遺言，心里悲傷不可自抑，眼淚紛紛而下，抱住父親漸漸冰冷的身子，失聲大哭。

“你得到了你想得到的一切，此刻還哭什么？”

李昶抬起頭來，見四弟李晞抱著父親遺體站起，冷冷地看著自己。李昶咬緊牙關(guān)，一言不發(fā)。

李晞流著淚站著，懷中父親頸項上流出來的鮮血染紅了他半邊衣襟，聽他輕聲道：“你雖然自小沒了娘，可爹爹在這些兄弟里，只看重你，不管你做了什么，哪怕殺人放火，他也哈哈大笑，贊你有膽量。從小到大，父王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我想方設(shè)法，也得不到他的歡心。這一次爹爹帶著大軍回來，我——我發(fā)誓要戒酒的，既然他老人家喜歡兒子做戰(zhàn)場上的好漢，我就做一回好漢給他看看！可現(xiàn)在無論我做什么，他都看不到了，一直到他死，在爹爹眼里，我還是個草包無用窩囊廢兒子！李昶，你造自己爹爹的反，從今之后，這幾十萬大軍都?xì)w你了——我祝你萬壽無疆，如意臺之后，事事如意！”

“晞，你也認(rèn)為我是造父王的反么？”曾經(jīng)感情親厚的兄弟二人，這時面對面站著，隔著父親的死尸，恍如仇人一般。

“不然你是造誰的反呢？你為你母親報了仇，你得了天下江山，你看看這高臺前牌坊上的如意二字——李昶，你如意了么？”

李昶怔怔地聽著，怔怔地看著弟弟李晞抱著父親走下如意臺，怔怔地盯著黑暗陰沉的天空，我如意了么？他心頭一遍又一遍地自問。剛剛流出的眼淚在臉上被冷風(fēng)吹得冰冷，他身邊已再無一個可值得流淚的人了！他八歲沒有娘親，一個人孤孤單單，曾經(jīng)以為自己不在乎親人有無，今時今刻失去了父親，失去了性情平和的晞的友愛，才知道原來自己終究有些在乎。

那縫隙很小，燈光不亮，李昶高大魁梧的身子背光而坐，頭向著門口，似乎在盼著找她的人能快些回話?？戮G華藏在暗道里，又是膽怯，又是慌亂，目光盯著他的頸后，心撲通撲通地跳著，盼著他能回過頭來，看一眼，只要看一眼他的臉，哪怕他馬上走了，從今以后再也不會回來，在這一刻，她畢竟看到他了。一生一世那么遙遠(yuǎn)，她能抓住的，不過就是這一刻罷了。

他卻始終沒有回頭，楞楞地盯著門口，直到有人慢慢地進來回話，說到處都找不到柯娘子，他的背影僵硬地一動不動，后來才吩咐道：“把這堡子里的人叫幾個上來，我有話問他們?！?/br>
有人下去，一會兒押上來兩個人，柯綠華看過去，見一個是廚房的阿胖，一個是馬房的阿順，這兩個人都是自小在堡子長大，這時候天黑了被押到大姑娘的屋子，都有些不知所措。

李昶一直坐著，手里拈著炕頭壁櫥內(nèi)的一只筆慢慢轉(zhuǎn)著，似乎在想著心事，后來才輕聲道：“你家小姐身體好么？”

小姐？阿胖和阿順都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旁邊的高得祿接口道：“妹子讓他們叫她大姑娘，她從來不是什么千金小姐?，F(xiàn)在嫁了我，他們也還是叫她大姑娘，改不過口來?！?/br>
李昶聽了，點點頭，說話口氣還是很輕：“嫁了你，是，她嫁了你——你家大姑娘身子好么？”

“大姑娘身子不好，時不時地咳嗽吐血?！卑⑴执鸬溃趶N房做事，對柯綠華的飯量很是清楚，因此說道：“大姑娘不怎么吃飯，每日里事情又多，她現(xiàn)下比以前可瘦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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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爺是要把堡子給別人管么？大姑娘她身子雖然不好，可是很能干呢，一點都不輸男人?！卑㈨樢娏死铌疲鹣葒樀猛戎倍哙?，一直不敢說話，現(xiàn)在看李昶和顏悅色，忍不住膽子就大了一些，提心吊膽地護著自己敬重的大姑娘。

李昶站起身，示意部下把阿胖阿順帶下去，才轉(zhuǎn)過臉來看著立在自己面前的高得祿，把高得祿看得不敢抬頭，好久之后，聽他低低冷笑一聲：“你竟敢娶了她？”

高得祿嚇得臉都白了，差點撲通一下跪倒，小腿哆嗦，顫抖著道：“是假的，妹子沒法子安慰她爹，才想出這個主意，我也是幫妹子?！?/br>
“幫她？她身子不好，你怎么不想想辦法？我讓你們跟著她來這里，派了幾千的兵守在這兒，竟然被你娶了去——我——我哪里不如你了？”

他最后一句話說得很是傷心，隱隱帶著一絲失望，柯綠華聽了，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嘆息。幾年不見，他還是他，即使傷心，也掩不住與生俱來的自高自大肆無忌憚。她把額頭抵在板壁上，眼睛繞著他高大的身子打轉(zhuǎn)，直到燈影里他終于轉(zhuǎn)了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