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門口一株淡淡地綻放的白梅，忍不住伸出手去，一下一下地，慢慢地摩挲那小小的花瓣，冷洌的空氣里，別樣的清香洞徹她心肺。

“妹子找我？”

柯綠華抬起眼睛，高得祿已經(jīng)站在了自己面前，一個多月不見，這內(nèi)府的日子顯然對他大有好處，以往蒼白焦黃的臉色，而今略顯紅潤，人還是精瘦，但看來氣色好多了?！按蟾纾憧雌饋磉^的不錯??？”

高得祿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打量著她，一眼掃到她右臉上清晰的五指掌印，“你臉怎么了？”

“沒什么。同屋的蕙芳惹了禍，金大娘火頭上打了我一下。大哥，你幫我從典藥局拿些藥來好么？方子我都寫……”

她話還沒說完，看高得祿猶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右臉，自己被他盯得尷尬萬分，忍不住低下頭，“大哥在看什么？”

高得祿移動目光，掃見她低垂著的眼睛下，隱隱有黑色的眼圈，一張俏臉黃瘦可憐，入府不過兩個月，她原本神采飛揚(yáng)的眉眼愁云籠罩，任誰都看得出來她日子過得凄惶，他忍不住又氣又憐地道：“三郎聰明一世，糊涂一時，當(dāng)初就不該把你放在這深宅大院里！外面哪里放不下你一個？偏要圈在這鬼地方？這些王公老爺們就只想著自個兒，他為了回家能看見你，明知你在這過得不會快活，還是狠得下這個心……”

“大哥，別說了，小心讓人聽見?！笨戮G華忙阻道，周圍看看，寂無人聲，這才放下心，低低地說：“我很好，就是同屋的蕙芳jiejie出了事。我開了一張單子，大哥去幫我弄些藥來?！?/br>
高得祿似乎輕輕嘆了口氣，接過柯綠華手中的藥方，轉(zhuǎn)身走了。良久他回來，把藥遞給柯綠華，聽著柯綠華一迭聲地道謝，忍不住笑了，粗糙的大手輕輕拍了拍她肩膀，嘆道：“我那苦命的妹子要是不死，跟柯家妹子性子倒是很像，心腸好得不得了，寧可自己吃虧也要幫別人。妹子，這后府里的人，壞成了精，咱們鄉(xiāng)下人心眼實(shí)，你要一切提防著點(diǎn)！”

柯綠華點(diǎn)點(diǎn)頭，見他提到自己過世的meimei時眼睛微紅，忍不住輕聲道：“大哥，你沒有妹子，就讓我當(dāng)你親妹子好啦，其實(shí)我也很想有一個大哥呢?！?/br>
高得祿被她逗笑了，臉色頓霽，點(diǎn)點(diǎn)頭，站在月洞門口，一直看著她繞過屏風(fēng)，拐上通往假山的小路，才默默地轉(zhuǎn)身回去。

柯綠華捧著藥回房，蕙芳在府中多年，相熟的姐妹很多，傍晚時有在廚房做雜物的粗使丫環(huán)綠枝帶著她去內(nèi)廚房。

二人走在路上，迎面看見一個年長的婆婆帶著一個二三十歲的青年男子向外走，經(jīng)過柯綠華身邊時，只見這男子輕袍緩帶，面如冠玉，平生未見。

一直到他走出園子，旁邊發(fā)呆的綠枝才回過味來，跟柯綠華邊走邊喋喋不休地道：“看見了么？那是咱們府的右司御將軍楊靖，當(dāng)初小王爺娶了他妹子，他經(jīng)常進(jìn)出咱們這后院，現(xiàn)在秀菱要生了，這楊將軍估計(jì)也要跟著‘生’官了?！?/br>
柯綠華心中一動，“楊將軍是秀菱夫人的哥哥？”

“嗯哪。你才來，沒見過秀菱，畫上的人也沒她好看。”綠枝領(lǐng)著柯綠華到了廚房，指給她看煎藥的爐子，自己跑出去找小姐妹們聊天去了。

柯綠華默默地煎藥，搞了半天，煤灰撲得滿頭滿臉，一口氣沒順，嗆得直咳嗽，正弄著，聽得門口微響，她抬起頭，見兩個大模大樣的婆婆幾乎是橫著走進(jìn)來，要不是她躲得快，幾乎被撞倒。前面的婆子捧著一個精致無比的焦炭爐子放在臺子上，后一個手里拿著藥倒進(jìn)罐子里，純青的爐光輕輕易易地?zé)似饋恚戮G華瞪著自己眼前半死不活的破爐子，心里直嘆氣。

搞了整整一個半時辰，她才弄妥，綠枝帶著她回去，路上經(jīng)過芍藥圃，遠(yuǎn)遠(yuǎn)看見先前在廚房熬藥的兩個婆子正在傾倒藥末渣子，綠枝頭點(diǎn)向那邊，輕聲道：“那是秀菱的穩(wěn)婆，都在這里半個月了，這小小王子還不出來，天天就看這倆老太婆在廚房耀武揚(yáng)威！哼，也不知道神氣個啥，懷了孩子的又不是她們！”

柯綠華小心地捧著藥罐，沒說話，到了屋子服侍蕙芳喝藥，忍不住低聲勸道：“jiejie，這次吃了這么大的虧，惹了金大娘的疑心，外面隨時有人盯著咱這里。你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地別出去了，好么？”

蕙芳低著頭，好半天微微頷首，熱氣騰騰的湯汁里撲簌簌地響，似乎多了幾滴她的眼淚。兩個人好半天沒說話，后來蕙芳低低地道：“你熬——熬的這藥真好，沒有那股子苦味。”

柯綠華抿嘴笑，接過空碗，洗漱干凈。回來坐在床沿上，看見蕙芳癡癡地呆怔，墻上掛的“向晚歸樵”正好對著自己，不覺想起白天在內(nèi)書房外所見的白色寒梅，小小的花，怒放在這鑲金嵌玉的王侯之家，本來毫不起眼，可那骨子里的孤標(biāo)傲世，另有一種不染塵俗的風(fēng)流。

恰是月中，圓月早早地掛在前面高樓的琉璃瓦上，照著她的床，那個曾經(jīng)把她自夢中嚇醒的胖嘟嘟的東西，又瞪著絕望而茫然的目光看著她，讓她心驚rou跳，一夜未眠。

加勒比海月光2007-12-0419:36

第二十九章

一個晚上沒睡好，第二天昏沉沉地，自那日得罪金大娘一干人之后，這些日子派給她和蕙芳的活計(jì)越來越粗重，她洗了整整一上午的地，到了中午實(shí)在堅(jiān)持不住，趁著人不注意，閃在假山叢中，躲在里面，挨得浮生半日閑再說。

石頭有點(diǎn)涼，柯綠華掏出帕子墊在上面，堪堪坐好，聽見雜沓的腳步聲響起，幾個丫環(huán)仆婦的聲音低低地喊道：“欽少爺，欽少爺，出來吧?！彪S著聲音進(jìn)來一個梳著雙髻的丫環(huán)，看見柯綠華，問道：“jiejie有沒有看見欽少爺？”

柯綠華笑著搖搖頭，她進(jìn)府兩個月，早就聽說李昶唯一的兒子欽少爺最是調(diào)皮搗蛋，在后府里無所不為，眼見這丫環(huán)神情焦急，里里外外找了一遍，發(fā)現(xiàn)沒有，跟柯綠華匆匆告別，又向別處找去了。柯綠華一直聽著腳步聲消失在遠(yuǎn)處，靠著石壁剛想靜一靜，聽見一個稚氣的聲音道：“喂，你別坐在這里?！?/br>
她抬起頭向著聲音來處看去，只見一個小小的腦袋自山洞的上緣倒掛下來，一雙眼睛圓溜黑亮，極為靈動地看著她。她看這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