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雪。

“下雪了。”楊錦輝輕聲呢喃道，輕盈而溫柔的雪花，好像讓人的心靈也在這一刻變得柔軟了。

吳世豪在辦公室里轉(zhuǎn)過了頭，他的背后就是一扇窗，臨港公安過分局的大院里路燈明晃晃地亮著，潔白的光照下有同樣潔白的雪花在飛舞。

“是啊，下雪了。要不要來我這邊匯報下工作？”吳世豪推開椅子站了起來，他瞇起了眼，吸了一口煙，又緩緩地噴出去。

不回家這種事對于警察來說簡直是司空見慣，吳世豪從警這二十年里，他自己都記不清有過多少不歸之夜。升任副局長之后，他的辦公室也上了個檔次，晚上加班打盹的時候總算有一張可以攤開的沙發(fā)床了。半夜快一點的時候，一陣鏗鏘有力的腳步聲響起在了公安局空蕩蕩的樓道里，聽到這熟悉的腳步聲，吳世豪不動聲色地闔上了卷宗，抬頭看向了并沒有關(guān)嚴(yán)實的辦公室大門。

穿著一襲冬裝特警制服的楊錦輝神色冷峻地走了進(jìn)來，他的衣帽上都覆著一層雪花，一副風(fēng)塵仆仆的滄桑模樣。

“輝子，你來了?！眳鞘篮佬χ酒鹆松?，辦公室里開著空調(diào)，他連外套都沒穿，只穿了身常規(guī)的警用襯衫，那條歪歪斜斜沒有系緊的領(lǐng)帶讓他看起來有點憔悴。

“今晚的行動比較順利，我們特警隊和交警的兄弟一起查獲了五名涉嫌酒駕的司機(jī)……”楊錦輝一進(jìn)門，也不歇口氣就開始向吳世豪報告今晚的情況。。

“停，停，停?！眳鞘篮揽扌Σ坏玫靥鹆耸?，敢情對方還真是來匯報工作的？

他滿眼戲謔地盯著楊錦輝那張不茍言笑的英俊面容，徑直走到了楊錦輝面前，微微抬起了頭：“輝子，這兩個月你是故意躲著我嗎？工作再忙，也不至于除了工作之外，你就和我無話可說了吧？”

“除了工作之外，我也沒什么要和你說的。我現(xiàn)在很累，只想早點休息?！睏铄\輝和吳世豪交鋒過那么多次，對方眼珠一轉(zhuǎn)，他就知道這家伙肚子里又開始冒什么壞水。

“還在因為我借用你們特警警力截訪的事生氣呢？”吳世豪也不耍嘴皮子，直接就點破了楊錦輝心里對自己的不滿。

“不敢。服從上級指揮，是警察的天職?！睏铄\輝目光往上一抬，看向了吳世豪辦公室里掛著的標(biāo)語——忠誠正義，秉公執(zhí)法，廉潔自律，護(hù)國衛(wèi)民。這些標(biāo)語，到底是寫給誰看的呢？

“輝子，你也不小了，別太幼稚了啊。為這事和我斗氣，真犯不著。我也不想整誰，可總也不能讓那些不懂事的老百姓把咱們的烏紗帽給整沒了吧？哪怕我不在乎，可上頭坐著那么多位官老爺呢，總有人在乎不是？我不為難你，別人也會為難你，讓別人為難你，還不如讓我為難你，至少我還能給你留一些余地?！眳鞘篮勒Z重心長地將手搭在了楊錦輝的肩上。

“你還真是處處為我著想啊……”楊錦輝苦笑著長嘆了一聲，吳世豪說得沒錯，有些事真不是某個人的問題，大環(huán)境如此，真是難辦。他楊錦輝豁出命救過群眾抓過歹徒，不也在維穩(wěn)的時候照樣被人指著鼻子罵過狗腿子，警察這份工作，還真是難吶。不過他并不認(rèn)同吳世豪對幼稚的定義，很多人都認(rèn)為一個人變得圓滑才叫成熟，但是楊錦輝認(rèn)為那頂多叫世故。

一個成熟的人，任何時候行事都應(yīng)該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都應(yīng)該有所擔(dān)當(dāng)。自己這輩子怕是沒辦法做個像吳世豪那么世故的人了。楊錦輝目光復(fù)雜地瞥了眼身旁這個愈發(fā)瘦削滄桑的男人，對方陰鷙晦暗的眼底里早已寫滿深深的倦怠，但是就是這樣一雙眼，每次在看到自己的時候總能發(fā)出興奮的光，就好像一個垂死之人，看到了希望，而自己真的能成為他的希望嗎？

吳世豪沒等楊錦輝回答，他走到門口鎖上了門，又慢吞吞地走向了墻邊的儲物柜。

“那你到底在乎什么？”楊錦輝忽然問道。

吳世豪從儲物柜里摸出了兩桶泡面，這可是好東西，加班熬夜的時候總少不了它的身影。

就像楊錦輝想的那樣，吳世豪看向自己的時候，那雙疲憊不堪的眼又漸漸亮了起來，甚至帶著暖暖的笑意：“要不要吃碗泡面？”

楊錦輝覺得自己的自制力在食物面前大概是最弱的了。

面剛泡好，吳世豪才吃幾口，楊錦輝已經(jīng)把自己那捅一掃而空，所以說有時候他帶隊員們?nèi)コ砸瓜?，也不僅僅是因為想要拉近上下級的感情，畢竟他也餓了。

“柜子里還有，要的話自己去拿。”吳世豪笑著斜睨了眼因為吃得太快太急而顯得有些尷尬的楊錦輝。

楊錦輝搖搖頭，他主動收拾好垃圾扔到了垃圾桶里，然后坐回了吳世豪的身邊。

吳世豪有胃病，吃東西不能太快，斯斯文文的反倒不太像他平時雷厲風(fēng)行的樣子。

或許是辦公室里的空調(diào)開得太足，楊錦輝也覺得有些發(fā)熱了，他脫掉了大衣，輕輕地嘆了口氣。

“之前你……”楊錦輝為難地皺了下眉，有些字眼他還是沒能說出口。

“我怎么了？”吳世豪差不多也吃完了，他喝了口面湯，被齁得皺了皺眉。

楊錦輝淡淡看了他一眼：“在赟城的時候。”

吳世豪想起來了，那個晚上楊錦輝前所未有地配合自己的沖動，而最后對方也沒有回應(yīng)自己的告白。

“咳，怎么忽然想起那件事來了？”吳世豪老練的笑容變得不太自然，這棟大樓太安靜了，安靜得他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楊錦輝沉默地望著窗外越來越大的雪，垂落在膝蓋間的雙手緊緊地交疊在一起，手指不時分開又合攏。

“我沒有騙你?！眳鞘篮婪畔屡菝?，他也沒看楊錦輝，只是和對方一樣望向了窗外潔白的雪。

愛情，應(yīng)該是這個世界上最純潔的一份感情，純潔得就像眼前這場悄無聲息的雪。

吳世豪的眼珠子死死地盯著那簌簌落下的雪花，對面的樓頂已經(jīng)鋪上了薄薄的一層雪，在燈光的映照下，白得發(fā)亮。

“還說我幼稚呢?！睏铄\輝忽然笑出了聲，他在吳世豪面前很少會表現(xiàn)出如此輕松溫和的一面。

“同性婚姻沒有出臺前，我們的確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這是現(xiàn)實，沒辦法?！眳鞘篮烂龈鶡?，他剛想點燃，可想到楊錦輝不喜歡自己抽煙，又默默地放回了打火機(jī)。

“但是兩個人在一起的事兒，并不僅僅是為了zuoai。天冷了，大家都知道取暖，這顆心冷了，又該到哪里去取暖呢？”吳世豪不慌不忙地看了眼楊錦輝，語氣也變得更沉凝了一些，“輝子，我知道你有過傷心的事兒。我吳世豪肯定不會辜負(fù)你?！?/br>
吳世豪的語調(diào)平緩，少了平日里的飛揚(yáng)跋扈，頤指氣使，倒是顯得格外真誠。

楊錦輝大概是真的有些累了，他閉上了眼，向來挺直的背也傴僂著彎了下去。

“輝子啊，你也別太為難自己了。反正你和我之間陰差陽錯，該做不該做的事情都做過了，人活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