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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的人群在鐘聲中呼號,奔走相告:“鬼子飛機又來了,又來了!娃兒趕緊躲起來,躲地洞里去!”“俺這袋糧食還沒有搬走,得搬防空洞去!”“快搬,快搬!”息棧搶上一步幫著那一家的男人扛起米袋子,丟進地洞,看著那一家老小鉆進地窖,掩蔽洞口,藏好了身子。娃兒睜著一雙恐懼的大眼,拉住息棧的袖子:“小棧叔叔,怕,餓好怕耶......”“小三子乖,不怕不怕!”息棧轉(zhuǎn)頭對那男人說:“王大哥當心??!”遠處的鐘鳴聲愈加急促:“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息棧當街飛跑,大喊了幾聲:“飛機來了,在腦頂上了,快躲快躲?。?!”這是潼關(guān)小縣城防空警報鐘的暗號。一聲一聲的緩慢敲擊,意思是小鬼子的敵機目標被發(fā)現(xiàn),大家撒腿子!快速急促的敲鐘聲,就是敵機已經(jīng)進入城區(qū)上空,就要往下拋“黑西瓜”了,大家迅速鉆洞,捂住腦瓢!眼瞧著大街上不再有人影,息棧這才飛身躥進防空洞,眼前一黑,一頭扎進個軟塌塌的棉花垛。烏七麻黑地伸手四處一摸,根本不是棉花垛,而是“人垛”。防空洞里早已擠滿了人,連盛放小鳳兒的一坨窄屁股的空地兒都沒有。息棧適才那一躥正好扎進一位胖大嬸厚墩墩的胸脯上,還挺軟乎!息棧摸到了“軟饃饃”,驚得迅速抽回手來,抬頭與胖大嬸四目相對,頓時窘得滿臉通紅。胖大嬸倒是毫不介意:“餓說息隊長,木吃呢吧?餓這里有饃饃,你快吃吧!”息棧謝過熱心的胖嬸,接了半塊饃饃,心虛地憶起方才那一摸的手感。怪不得某男人那么喜歡摸女人的胸脯,如果說自己的屁股蛋也能算是饃饃的話,只能是一塊死面的饃饃,就沒發(fā)酵——肌rou忒瓷實了;人家胖大嬸的饃饃,那絕對是兩枚綿軟暄呼的發(fā)面蒸大白饃??!鬼子的“鐵麻雀”在半空中轟鳴盤旋,動靜可怖;“轟隆隆”,一枚枚炮彈四散而落,遍地開花。防空洞中的人瑟縮擁擠在一起,閉眼默不作聲,就連狗都不敢叫喚,張著大嘴伸長舌頭,驚恐地喘著粗氣。息棧用耳朵都能辯出遠近和方向:老劉家的鹽鋪倒了,盧掌柜的棉花廠廠房垮了,接著是五里巷的民房塌了,七里河的水壩崩了......一枚黑黢黢的鐵西瓜在防空洞附近爆炸,炸飛的砂石土塊埋住了洞口。防空洞在一片驚呼聲中,完全陷入黑暗和封閉。息棧連忙從腰間抽出雛鸞刃,手指摸到石塊兒的縫隙,狠狠一錐子戳出去,攪鼓攪鼓,刺眼的白光從一道缺口中透了進來。若是不趕緊鑿出個眼兒來進氣出氣,洞里這許多人,不出一會兒工夫就都得憋死。這一只寶貝雛鸞刃現(xiàn)下成了息隊長手中的萬能刀,今兒個用來挖土洞,明兒個拿去撬炮彈;大掌柜他們修筑沿河工事用的木樁子,還是小鳳兒拿萬能錐子幫著在木樁上戳釘子孔,戳得自己幾根手指頭都快僵硬成釘子了。硝煙緩緩散去,敵機的轟鳴聲漸行漸遠。息隊長帶著幾個男人徒手挖刨堵在洞口的土石,挖著挖著,挖出幾枚手指!中指關(guān)節(jié)上那一塊粗糙的厚繭,摸著怎的如此熟悉?息棧驚呼:“當家的?當家的?!你怎么了?!”隔著一層土石,洞外傳來某人悶悶的聲音:“崽子瞎叫喚個啥?。坷献硬辉谶@兒呢么!”倆人互相看不見,就只攥住了對方的手,五指相扣,勾了勾手指,心里頓時安穩(wěn)了。大掌柜在外邊兒挖,小鳳兒在里邊兒挖,不一會兒就把洞口扒了個敞亮。息棧從防空洞里爬出來,撣了撣滿腦袋的土渣渣:“當家的,今天修‘長城’修得怎樣?”“怎樣?奶奶的,修了快五十米,鬼子的大鳥兒一來,又給俺炸塌掉一半!”息棧忽然想起什么,跑去隔壁家的地洞,奮力扒開一看。“王大哥!王大哥!......小三子?。?!”洞里滾進了一枚毒氣彈,那一家老小,都已經(jīng)悄然沒了聲息。娃兒一張臟兮兮的臉上淌著淚水,一雙恐懼的眸子呆望天空,到死都沒有合上眼,再也不會叫“小棧叔叔”了。這些年來,每一次轟炸過后,縣城里的保安隊和聯(lián)防隊,就要負責收集不幸遇難的鄉(xiāng)親們的尸體,堆積在一處掩埋掉。土門檻上坐著杜老爹,耳朵在經(jīng)歷了一年又一年的轟炸之后越來越聾,息棧與他講話他已經(jīng)聽不見,卻還是能從每一次熱烘烘的空氣波動振顫中辯認出,這是鬼子的鐵麻雀又竄出窩了!鐵鳥每扔一發(fā)炮彈,杜老爹就往自己的鋁盆里扔一顆花豆。息棧瞧了瞧,杜老爹的鋁盆里,已經(jīng)攢了小一萬粒豆子。村口的黃土坡上矗立了無數(shù)個木牌牌,被風兒吹動,微微振顫,簌簌輕鳴。那土坡里面,也躺了好多野馬山的伙計。渭水之南,巍巍潼關(guān)。大掌柜和他的壯羊羔,已經(jīng)在潼關(guān)駐守了好些年。太原早已失守,華中全部陷落,官軍且戰(zhàn)且退,小鬼子在幾年前就已經(jīng)兵臨潼關(guān)的對岸。兩軍隔著黃河遙遙相望,摸不到夠不著,還總是不撤走,搞得跟牛郎織女似的,隔岸觀景,大眼瞪小眼,一對冤家。息棧知曉,潼關(guān)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是進入長安、漢中的必經(jīng)之路。潼關(guān)一旦失守,背后不遠就是長安城,皇帝老子和太子殿下的墳陵就都保不住了;若是長安也失掉,小鬼子或可以越過秦嶺南下蜀地,直面山城重慶,或可以一直往西打到公雞屁股上的天水,蘭州,玉門關(guān),野馬山……駐守潼關(guān)的官軍換了一撥又一撥,來來去去。唯一沒有換地方的,就是“西北抗日義勇軍”的這幫伙計。保衛(wèi)潼關(guān),就是守住老家。話說小鬼子第一年來轟炸的時候,老百姓都還沒見過炮彈長啥樣子,覺得新鮮,紛紛跑出街上來看大鳥兒,結(jié)果轟隆隆被炸死一大片。第二年再來轟炸,鄉(xiāng)親們驚慌奔走,抱頭四處逃竄。第三年來轟炸,各村各鎮(zhèn)早就挖好了五花八門的煤窯菜窖防空洞,鐵麻雀來了大伙兒一聲不吭,埋頭各鉆各洞,井然有序。炸到最后,大伙兒都快被炸“?!绷?。你個狗日的小鬼子要炸就炸你的,俺們該干啥還敢啥,放羊的放羊,玩兒骰子的玩兒骰子,炒辣子的炒辣子。炸不到,算俺們幸運;炸到了,算自己倒霉唄!縣城正中央那個報警的鐘樓,后來被鬼子給炸掉了。于是縣聯(lián)防隊的息隊長派遣手下的幾個崽子,每次就穿著紅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