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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氣地怒參宣王,參他阻塞言路,放縱地方,戕害太子,助民為亂等。而最后一句話讓老皇帝渾身一顫——宣王不恤父,不敬兄,釁發(fā)蕭墻,禍延四海。永寧帝怒氣漸退,臉色卻凝重似鐵,太子雖被養(yǎng)成了個和尚,但他絕對不會劍指老父同胞,而宣王呢,今日煽動朝野欲廢太子,明日是否就是清君側(cè)了?自私的老皇帝,終于有點怕這個兒子了。其實,宣王已經(jīng)有點回過味兒了,他連夜召集親信,要求停止一切上書保奏行為,大家趕緊組織起來,合伙罵他。但一切都晚了,并且向著宣王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狂奔而去。王元凡,言官清流的中流砥柱被拉出去打屁股,打了個半死。大家一看,皇上開始打殺御史了,頃刻間,都察院、御史臺、六科給事中,連帶北直隸地方言官,紛紛沸騰了,奔走相告——兄弟們!皇上開始打殺言官了,我等揚名立萬,青史留名的機會到了!快,太和門外但求一死??!永寧帝是個比較克制的皇帝,在位三十多年,就沒給過言官出名的機會,這幫瘋狗想出名都想瘋了,于是,三百多名不怕死的京官啊,黑壓壓的腦袋聚在太和門外,連罵帶哭,永寧帝一大早上起來,差點以為自己駕崩了!六十歲高齡的永寧帝,顫抖地扶著跟自己同齡的伴當(dāng)王巧,拍著漢白玉欄桿,痛心入骨地吼道:“賊不在野,賊在膝下??!”***宣王跪在永寧帝修道的齋宮大殿前,已是立秋時節(jié),滿階梧桐未見,秋老虎耍著威風(fēng),毒日當(dāng)空,邪燥侵體。永寧帝戴香葉冠,著素絲道袍,赤腳打坐,玄玉真人帶弟子侍候左右。宮內(nèi)外各有一只巨型鑄鐵天師丹爐,此時,燒得轟轟烈烈,旺得仿若太上老君的六丁神火下凡。宣王連續(xù)三天,被永寧帝叫來齋宮,沒有只言片語,就是跪著看老爹修仙,他每天頂著毒燥的日頭,挨著煙熏火燎,跪得是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他知道,自己被老七玩了,再不裝孫子,怕是得投胎給別人當(dāng)孫子去!所以,他玩命的跪,不叫任何人給自己說情,不辯駁,晨昏請罪,甚至每日除冠去帶,只著襯袍,赤足從午門西側(cè)門走到齋宮。而宣王的母妃,良貴妃更是個厲害人物,既不哭也不鬧,更不為兒子求情,還親自寫了一封信,痛罵宣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有何顏面茍于世,不如還血rou與父母,言辭之重,看得永寧帝牙都疼。良貴妃還自請去珠卸玉,在大佛堂茹素誦經(jīng),替宣王消業(yè),祈求上蒼,降福人間。要不是這對母子得當(dāng)?shù)木o急滅火行動,給好面子的永寧帝順了口心頭惡氣,宣王大概早就進宗人府住單間了。永寧帝拖袍甩袖,走到宣王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問道:“皇兒心可有靜?”宣王面容憔悴,稽首于地,哽咽道:“兒子不孝,懇請父皇廢除王位,兒子愿永留齋宮,伺候父皇修行?!闭f罷,捧起置于身旁的親王九梁寶珠金冠。永寧帝聽他一口一個兒子,不稱臣,內(nèi)心感慨萬千,太子與宣王前后腳出生,當(dāng)時皇后與良貴妃斗得像兩只禿毛孔雀,誰也沒能搞掉誰的孩子,還一塊臨盆。說實在的,皇上年輕的時候真是不偏不倚,東西兩頭跑,累得跟三孫子似的,最后一口氣抱倆兒子,高興得手舞足蹈。對宣王也沒得說,習(xí)字讀書都親自過問,十歲封王,從大婚到抬妾,生兒育女,沒有皇上不cao心的,也是放在心尖兒上疼愛過的兒子。如今搞成這幅模樣,老皇帝回憶往昔,意氣風(fēng)發(fā),幼子在懷,突然覺得秋日艷陽里,已是一片蕭蕭之色。老皇帝擺擺手,對隱于十步外的內(nèi)珰永林說道:“宣王被誣穢魘鎮(zhèn),朕與大真人為其設(shè)壇施法,近日大好,命其回府休養(yǎng),就不要出來走動了?!?/br>他說罷看了一眼齋宮門前侍立的玄玉真人,玄玉最近深得帝心,因他已是真人,進無可進,永寧帝自設(shè)大真人之位,以表厚愛。玄玉真人將永寧帝親自畫的鬼符,恭敬地遞給淚流滿面的宣王,說道:“殿下貴重,受上天護佑,乃是一時迷魘,不礙事的?!?/br>永寧帝聽罷,長嘆一口氣,天家的老家翁,有情中得無情,無情時得想通,想通后還得不悔,但人間不悔者幾何?宣王感泣不已,狠狠在青磚地上,給爹磕了仨響頭,咚咚的,聽得永寧帝腦門直跳,趕緊叫內(nèi)侍給人弄回去。堂堂親王,除冠素袍滿宮跑,成何體統(tǒng),永寧帝只覺得百官剛讓自己駕崩,兒子就來給自己守孝了,氣得胡子一翹,都是廢物、飯桶!宣王魂不守舍地回府,永寧帝叫玄玉真人設(shè)壇,扶乩問天諭。玄玉開壇引神靈降于乩杵之上,便給扶乩副使降鸞遞了個眼神。乩杵置于沙盤上,降鸞五指一根根離開,那乩杵猶如亂靈入體,微微一震便搖搖欲墜地立在了薄沙之上。降鸞撩起袍角跪地說道:“請陛下書問簽?!?/br>片刻,內(nèi)珰永林便托著一張蠟封的簽封,捧到降鸞面前。問簽凡人是不能看的,此時只有通天靈的扶乩副鸞一個人能看,他看完便焚燒傳于神靈。降鸞瞄了一眼明黃的簽紙,心中大驚,幾乎變了臉色,平日就面白如好女的顏色,此時近乎慘白。玄玉看他的模樣立刻反應(yīng)過來,怕是問簽與他們設(shè)想的,求問宣王之事有出入,但何事會讓降鸞如此亂了陣腳?玄玉畢竟是裝神弄鬼的祖師爺級人物,輕飄飄地說了一句:“陛下今日所問怕涉天機,徒兒怕是起不了乩,請許貧道親自為陛下扶乩?!?/br>不管怎么樣,能把降鸞嚇失了分寸,問得絕不是小事,玄玉與鬼神為伍多年,是搓揉人心的高手,故弄玄虛信手拈來,一張嘴皮子打天下。永寧帝對他深信不疑,立刻許了。玄玉從降鸞手中接過問簽,狠狠瞪了他一眼,低頭一看,朱筆上書——臨江郡王何如。他心頭一跳,“何如”這個詞兒,太他娘的玄了,好壞皆包含,可皇上到底是要好還是壞呢?玄玉輕捋一下美須,眼神清靜從容,手中搓起簇輕薄的真火,簽紙化灰飄搖而去。仙姿搖曳的大真人,一指點上乩杵,那乩杵像成精了似的,晃晃悠悠在沙盤上挪動。永寧帝湊近了,只見清晰可辨地幾個大字出現(xiàn)在沙盤上——孤苦無依。老皇帝頓時覺得心頭軟rou跟著疼了一下,差點哎呦出聲。黃蒲的密報里,平實端正地描述了郡王殿下的所作所為,包括與沈家和巴部的來往。永寧帝多少是了解小兒子的,平日不著調(diào)慣了,其實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主,并且這頭豬還是只心機豬,這次對太子也是一點沒留情面,手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