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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堯華怔了一瞬,下意識地往季懷直身前的桌案上看去,目光落定之后,又察覺出此舉不妥,忙忙地收回,斂目道:“……是?!?/br>當年這孩子還大大咧咧地,從他桌子上扯著折子看,可如今……季懷直忍不住走了過去,抬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數(shù)揉,在季堯華既驚愕又疑惑的目光下,輕輕嘆道:“別想太多,父皇總能護著你的?!?/br>季堯華僵了一會兒,待到季懷直將要收手的時候,才反應過來似的,像數(shù)年前那般,輕輕蹭了蹭還放在她頭頂上的手,低低地應道:“恩。”**********第二日,甫一上朝,便是冊封季堯華為鎮(zhèn)國公主的旨意。待到季堯華上前領旨謝恩之后,殿內的諸人雖是顧及著場合,不敢竊竊私語,可眼神都開始亂飛,時不時地落在季堯華衣衫上——上頭并無時下女孩喜愛的任何一種紋路,而是……四爪蟒紋,只比五爪金龍少了一爪。——這分明是太子才用的紋飾。雖然眾人早有所覺,但是季堯華當真穿了這一身上朝之時,就連對此事最為了解的陳昌嗣,都忍不住心中一震,更遑論其余諸人。沖擊太大,以至于下朝之后,眾人還有幾□□在夢中的恍惚,堪堪一日,陛下屬意公主繼位的消息便傳遍朝野。……自然是有人反對的。但季懷直執(zhí)掌朝政這么久,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無權無勢的少年帝王了,若是決意做些什么,還真是少有人攔得住的。況且,他在繼承人這事上,確實是態(tài)度堅決、半點緩轉的余地的沒留:他可不想因為自己的一時心軟,日后出現(xiàn)什么“姐弟相爭”的戲碼。——要么同意,要么走人。在陸陸續(xù)續(xù)地數(shù)位官員被免職之后,眾人便是再遲鈍,也對今上的意思有些領悟了,朝上雖是暗潮涌動、但表面上卻再無反對之聲。第41章不敬(周日)季懷直知道自己越過兒子,讓女兒繼位的做法,可能并不順利,但在成功將反對之聲壓下之后,他竟生出了幾分事情十分容易的錯覺。事實證明,果然是“錯覺”。想著今日朝堂上鬧的那亂子,季懷直腦殼一陣一陣的抽疼:一群忠心值超過九十的人,在你面前苦苦哀求,一副舍身就義、以死相諫的模樣。季懷直:差點都以為自己真是個什么昏君!而挑起這事兒的罪魁禍首……此刻正坐在他的對面,甚是悠閑地磕著瓜子。季懷直黑沉著臉看著眼前這人,楊文通倒是絲毫不受影響,跟個耗子似的、嘴里半刻都不得閑,磕完了一碟,又揚了揚手,示意一旁的小太監(jiān)再去給他拿一碟去。季懷直臉上都快滴墨了,擠出來的聲音都帶著隱隱的磨牙聲,“你到底多!大!臉!??!”剛走幾步的小太監(jiān)被這聲音嚇得一個哆嗦,腿一軟,直接跪跌在了地上。眼見著自己第二碟瓜子是吃不到了,楊文通回頭看了季懷直一眼,嘆了口氣,無奈道:“怎么這么大的氣?”季懷直:艸!我他媽為什么生氣,你心里沒點逼數(shù)?!顯然,楊文通心里是有數(shù)的。他撇了撇嘴,“你不會真以為,沒有今日這事兒,那小丫頭就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上位了吧?”季懷直一噎,他當然知道沒這么簡單。今日楊文通只是挑了個頭罷了,這些年他強壓下一切不滿,早晚都會有反彈的一天。他本意是等季堯華的班底再稍微成長些,便把手里的權利一點點交出去,雖然慢些,但到底穩(wěn)妥。真到出事的那一天,季堯華自己也能應對一二。楊文通顯然對他的想法有所猜測,不待季懷直答話,就嗤笑一聲,“你以為他們整日家都琢磨著些什么?……你可長點心罷,說不好反倒教他們套住了?!?/br>季懷直心中一跳,怒氣一下散了七八分,端肅了臉色、凝眸看他,“你是說……”楊文通擺了擺手,“還沒到那個地步。不過……”他頓了頓,倏又笑了一聲,直直地看向季懷直,“我今日在朝上說的也都是真心話,我可不愿意自己頭頂上的,是個小丫頭片子?!?/br>——他是認真的。看出了只一點后,季懷直只覺得一陣涼意從心底竄了上來:皇帝的位子天然地孤獨,他知道無數(shù)人會站在自己的對立面,卻從未想過,這無數(shù)人中會有一個楊文通……他張了張嘴,卻覺得喉中被死死地梗住,連一個音節(jié)都發(fā)不出。楊文通的視線落在他微動的唇瓣上,眸色漸轉深沉、臉上的笑卻越擴越大。“懷直?!本眠`地,他又喚出了這兩個字。“你要怎么做?……流放?抄家?壓入天牢?還是……斬·首·示·眾……”他一面壓低了聲音說著,一面緩緩地欺身過來,“這些年來……我身上的罪名也不少吧?隨便挑出幾條來,都足夠死上幾回……”最后這幾個字,幾乎都是貼著他的耳朵說的,耳廓幾乎能感受到他嘴唇的震動,被刻意壓低的聲音再耳內回響……那感覺,說不上的奇怪。季懷直皺著眉把人推開,看著楊文通臉上的表情,只覺得背后莫名地發(fā)毛,他又緊了緊眉頭,冷聲喝了一句,“你又發(fā)什么瘋!”“呵?!睏钗耐樦牧Φ郎陨酝肆艘欢?,目光的落點依舊在那雙唇瓣之上,“也不必麻煩的?!?/br>“大不敬——”他緩緩地湊近著,低聲續(xù)道,“也是死罪……”……“啟稟陛下,陳首輔求見!”尖細的聲音自外傳來,打破了殿內莫名的氛圍。季懷直恍然回神,一巴掌糊了面前這張大臉上,伸著手推遠了,咬牙道:“你今兒早起來,是把腦袋磕床柱子上了吧?”季懷直倉促出手,也沒收住力道,楊文通實打實地挨了這一巴掌。他本來還有些擔憂,但看著楊文通齜牙咧嘴、不知道該捂哪好的夸張作態(tài),頓時就沒了好聲氣,“你倒是說說……你想怎么死,???!凌遲,還是活剮?”“凌遲,不就是活剮嗎?”楊文通下意識地接了這么一句,抬頭就對上季懷直似笑非笑的表情,臉上一僵,尷尬地別過眼去。方才的那股勁兒過去,他現(xiàn)在對上季懷直心虛得很,沉默了一陣,輕聲解釋道:“我就說說……你不是也舍不得嗎?”“舍不得”三個字從舌尖劃過,他眼中不由生出些許暖意。季懷直沖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冷笑來,也懶得搭理犯病的楊文通,將手邊的茶碗端起后又重重地放下,緊接著揚聲叫外頭的陳昌嗣進來。季懷直趕人的態(tài)度如此明顯,楊文通只得訕訕起身,抬腳跨過門檻的那一刻,他忽又停住了動作,轉回身來,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