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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自己也不清楚為何要這樣做,只覺有股說不上的抑郁燥熱之氣塞在體內(nèi),橫沖直撞了好幾日,始終不得而出。傳志給她一激,先是一愣,驀地喉頭一甜,通身大震不止。素云眼疾手快,一手掐他人中xue,惱道:“你倆且安生些吧,個個都不要人省心。”紅蕖咬牙不語,起身便走,甫一拉開房門,便見狄爺高大身軀倏然而至,肩上負著一人。也不瞧她,狄爺大步邁進,將那人放在傳志身側(cè),淡淡道:“還活著?!?/br>素云忙俯身細察,岑青雙唇青黑,兩頰凹陷,呈死灰之色,鼻息微弱。傳志回過神來,也忙看去,見他掌心污黑已擴至小臂,脫口驚道:“這……可,可還……”素云眉頭緊蹙,凝神不語。放好岑青,狄爺轉(zhuǎn)身將狄珩抱起,用披風裹得嚴嚴實實,正待走出門去,卻聽狄珩道:“爹爹,你累了嗎?”“不必擔心?!?/br>狄珩抬手摸摸他冷硬的臉,又看看傳志,軟聲央求:“那爹爹幫我一件事,好不好?”她仰頭迎上父親的視線,并不等他開口,稍作歇息便道:“傳志的朋友墜下山谷,下落不明,他擔心得很,你能去找找他們嗎?”狄爺將她抱高些,額頭輕觸她的,回答道:“天色已晚,你得睡了?!?/br>狄珩攬住他的脖頸,蹭了兩蹭:“這是朋友的事,爹爹應(yīng)當做,不用掛念珩兒。我會乖乖睡覺,再不像上次那樣傻傻等你啦。”她這樣軟語撒嬌,饒是面無表情的高大漢子也不得不輕嘆一聲,轉(zhuǎn)問傳志,冷聲問:“要去哪里?”“我,我隨狄前輩去,我來指路……”傳志始終不敢言語,怕他不肯答應(yīng),又心懷歉疚,見狄珩三言兩語他便許了,方松一口氣,撐在榻上想要起身。然而雙臂癱軟仍是難以動彈,生怕他反悔,急道:“我,我……稍等一下,我這便起來,這便……”他努力再三,終是不能,匆忙看向素云。然她正全神貫注為岑青診脈,一言未發(fā),如入無人之境,并未察覺他求助之意。傳志手足無措,不得已望向紅蕖,欲言又止。紅蕖立在門前冷眼旁觀,迎上他哀求目光,又看他襟前棉紗血漬斑斑,想是傷口再度崩開,將一口銀牙咬得吱吱作響,方對狄爺?shù)溃骸拔译S你去?!?/br>傳志眼睛一亮,忙道:“杜姑娘,今日的恩情,我……”“你且記著!你欠老娘的東西多著呢!”紅蕖打斷話頭拂袖便走,將將轉(zhuǎn)過身去,淚珠已滾落下來。夜風微涼,她不禁打了個寒噤。待狄爺將狄珩抱回房中,再回來時,她頰上淚痕已干,再無異狀。紅蕖兩人一走,房中復(fù)歸沉寂。傳志頭腦昏沉,倚坐在榻上呆呆望著岑青,一會兒想:若是岑叔叔死了,便是我的罪過,阿笙定要罵我;一會兒又想:阿笙和羅大哥現(xiàn)在怎樣?他們功夫那么好,不會死的;一會兒想:不對不對,他們受了傷,躺在又冷又黑的山下,怎會活著呢?一會兒又想:都是我不好,本事不濟,沒能救了他們,是我害了他們。他心猿意馬,思來想去只剩了一句話:岑叔叔死了,我就賠阿笙一條命,阿笙死了,我就去陪著他。如此想來,終是死了好。他又想起自己住了十幾年的山。冬天時大雪紛飛,山和樹和天和水,都是茫茫一片,人站在山里,只是一個不足道的黑點。九叔要他練功,他將那把梅花刀揮了一遍又一遍,心里只想著武功招式,想起未來下山報仇的日子,又是害怕,又帶些期待。那時豈會想到今日?雪和著風灌進身體,冷得厲害,他收起刀,在深可沒膝的雪中一路跋涉而來,還沒走到蘇州城,便不愿走了。“還得走呢,得去蘇州,去落梅莊。”他昏昏沉沉地想,還有方家的仇要報呢。“我姓方,叫傳志。我爺爺是落梅莊的老爺方攜泰,爹爹是落梅莊的二少爺方劍閣,我娘是天下第一美人江汀蘭。我是方家唯一活著的人。因為方家已經(jīng)不在了,所以我要好好練武,長大后殺掉所有謀害方家的人。只有這樣,我才有臉去見九泉之下的爹娘。”這一連串炮仗似的話,轟地在耳邊炸開,傳志一個戰(zhàn)栗驚醒過來。素云正拿帕子給岑青擦臉,察覺他醒了,笑道:“怎不多睡一會兒?還早著呢?!?/br>傳志搖頭,將心思暫且擱下,問她岑青可有大礙。素云垂眸望著岑青,給他蓋好被子,手指輕撫他臉頰,溫聲道:“我還活著,豈容他死?不過要花上些許時日,有幾味藥不大好找。”“那便好?!眰髦痉畔滦膩恚瑖@道,“阿笙說只有云姨救得了岑叔叔,要等你們來。我還氣他無情,原來是我太笨?!?/br>素云眉梢一挑:“笙兒曉得我定會過去,你又不知,何來太笨一說?”傳志奇道:“云姨天下漫游,那藥丸只管得了三日,便是知道岑叔叔病了,若身在塞北、南疆之類的地方,哪還來得及?”素云抬手玩著頰邊發(fā)梢,又望向岑青,嘻嘻一笑,眉梢眼角情態(tài)竟宛若少女:“我給青弟下了藥,他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我在南京城落腳,也只是隨他的步子罷了——他要去蘇州,自然打這邊走。前兩日蜂兒忽不動了,我察覺不對,才要箏兒過去瞧瞧。”傳志更是不解,瞧瞧素云,又看看岑青,半晌方道:“這,這是為何……”素云抓過岑青手掌,手指一寸寸探過他的,慢慢同他十指相握,幽幽道:“你同笙兒兩小無猜,只曉得愛上哪個人,便要和他在一起。卻不知這世上,能當真相許相伴的人,少得很呢?!彼谎鄞巴庖股?,轉(zhuǎn)對傳志笑道:“想來你也睡不著,不如聽我說些話。你想去找笙兒,若是他死了,你還想同他一起死,是不是?”許是燭光晦暗,傳志恍覺素云這一笑里,竟帶了些慘淡似的。“這般年紀的孩子,心里只有些情啊愛啊,整日里尋死覓活的,有何出息?不說為一己私情辜負男兒有為之身太過狹隘,單說笙兒拼死救你之心,也讓你喂了狗嗎?——然而到底是個孩子,哪曉得這真正傷心愁苦的事,遠比這更甚呢!”素云喃喃道,“我頭一次見青弟的時候,他比你還要小上兩三歲。一個人站在水邊,水里映著他的影子,上游的山茶落在水里,從他影子上打著旋兒飄過去,搖搖蕩蕩的,好看得緊?!?/br>究竟是山茶好看,還是青弟好看,她想了二十年,卻始終想不明白。彼時她已是名滿天下的神醫(yī),到青石山采藥,順路探望爹爹。沿溪流自山間蜿蜒而下,遙遙便瞧見岑青。她常年在外云游,與青石山門人相交甚少,只從他打扮知是青石山弟子,卻不認得是誰。這人十五六歲模樣,生得秀挺,呆呆望著水面,動也不動。藥已采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