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眼瞧出阿笙眸中笑意，同平時別無二致，倏然想到：他這樣聰明，又素來冷靜，豈會瘋呢？哪里輪得著我擔(dān)心？一時說不上是何滋味，嘆息一聲，喪氣道：“我真是笨，你哪里需要我守著，你都沒辦法的事，我豈幫得上忙？方才我還當(dāng)你真的哭了，一心想要安慰，慌得都不知該做什么。你說岑叔叔活著，自然是活著了。”

阿笙默然，半晌方低聲道：“是藥，我喂師叔吃的藥，可暫且保他三日性命。三日后他自會醒來?！眰髦眷o靜聽著，并不追問?！霸埔淘ケ苯畬ぴL巫醫(yī)，要得幾枚。一旦服下此藥，全身血液驟停，體內(nèi)氣息不再流轉(zhuǎn)，皮膚冰涼，如死亡貌，肢體卻不僵硬，三日后便可醒來。師叔所中之毒極為霸道，剎那間便有性命之危，我只能如此?！?/br>
傳志駭?shù)溃骸熬褂羞@種藥？”轉(zhuǎn)而大喜：“那岑叔叔醒來便無事了！——不對不對，□□仍在他體內(nèi)，不過爭得三日時間……足夠的，我這便去找那人要解藥！今日不能渡江，他們定滯留于此！”他說著便要起身，卻給阿笙一把拉?。骸跋鹊鹊取！?/br>
傳志急問：“為何？”

“不是他。”阿笙眉頭微蹙，篤定道，“鄭竟成以劍術(shù)為長，師叔以掌法獨步，若是他掌中有毒，師叔必然察覺。那一掌隔空而發(fā)，鄭竟成不曾碰到師叔分毫，如何下毒？”

傳志復(fù)又坐下，回想一番，猶疑道：“若將毒粉由掌風(fēng)送出……不對不對，岑叔叔才是憑借掌風(fēng)打退對手的那個。就算鄭掌門將□□一掌推出，也不可能全數(shù)給岑叔叔吸去了，我倆在他們中間，若有毒粉，定有一些落在身上?！边m才在大堂之內(nèi)，阿笙已如此說過，他關(guān)心則亂，不曾料到此處，這時方才想通。

阿笙點頭，補充道：“也許是針，或別的細(xì)小暗器。清歡是南華劍弟子，卻不用劍，南華劍派中興許有使暗器的高手。倘若師叔給暗器所傷，那人武功定遠(yuǎn)出你我之上，以致我們根本看不清他何時出手，又用了何種暗器?！?/br>
傳志不解：“便是這樣，那人也跟南華劍脫不了干系，又為何不許我上門尋藥？”

阿笙冷哼：“憑師叔修為都不曾躲開，你過去送死？”

傳志急道：“總要試試才行！難不成眼睜睜看著岑叔叔受這般苦？”

“師叔已經(jīng)中毒，你去送死也沒用?！卑Ⅲ仙裆唬哉Z并無起伏，“以一條命換另一條，你心甘情愿，能換也罷，若是不能，便該另尋他法?！?/br>
傳志看向岑青，相見不過數(shù)面，但岑青始終溫柔以待，對他極為關(guān)切，知他獨自前往蘇州，更特意讓阿笙一路陪伴，他心中早將岑青視作親人。如今岑青因他與鄭竟成動手，為了保護(hù)他而生死未明，他卻束手無策，只覺胸中痛徹難當(dāng)，咬牙問道：“還有什么辦法？”

“等?！?/br>
“等？等什么？”傳志詫道，“我們什么都不做？只是等？”

阿笙緩緩道：“只能等，等云姨來?！?/br>
“云姨？你給她傳了書信？”

阿笙搖頭：“云姨四海漫游，我不知她在哪里?！?/br>
稍稍浮起的一絲期望陡然落空，傳志惱道：“那她怎知道岑叔叔中毒？怎知道我們在這里？就算知道了，萬一她三日內(nèi)趕不來呢？萬一她趕來了也治不好呢？那該怎么辦？”

阿笙垂下眼睛：“她給師叔下了‘千里追魂香’，若發(fā)覺師叔在此地停留，便會過來?！?/br>
傳志顧不上問為何，忙問：“她一定會來？”

阿笙搖頭：“我不知道?！?/br>
傳志忽覺嗓音發(fā)顫：“……當(dāng)真？”

阿笙淡淡道：“她不來，天下間便無人能救師叔?！?/br>
一股涼意陡然自腳底升起，傳志又問：“然后呢？該怎么辦？”

阿笙抬眼看他，說了三個字：“他會死?！?/br>
“那你為何攔我？！”傳志高聲大喝，雙目幾乎瞪出血來，“……因為沒有把握，是不是？沒有把握的事，你從來不做，是不是？為什么不肯試一試？萬一有辦法呢，萬一能救人呢？”他從前只道阿笙鎮(zhèn)定淡然，心中感情卻是熾熱，此時方覺并非如此，阿笙骨子里和他的眼睛一般涼薄、冷漠，令人害怕。眼淚驀地涌出，傳志腦中空白一片，退開幾步，呆呆望著他，顫聲道：“羅大哥說的對，岑叔叔同你最親，我們都是旁人，你自己不肯試著救他，還要攔著我們……阿笙，我……”

阿笙靜靜望著他，視線分毫不讓：“那只是一種猜測，大堂中人人都可能下毒，你要一個個去逼問？”

“那又如何，總比呆坐在這里要好！總比等一個不知來不來的人要好！”傳志咬緊牙關(guān)，半晌方問，“若是，若是我要死了，你……你也會這樣，是不是？”

話說出口，他才猛然驚醒，發(fā)覺自己為何如此在意：若有朝一日他要死了，阿笙也會如此，眨眼間便將所有可能一一權(quán)衡，選出最有把握的辦法來。

倘若沒有分毫把握，便袖手旁觀，親眼看著他死掉？

會這樣嗎？

傳志死死盯著阿笙，身體僵直，背后陣陣發(fā)涼。

過了許久，阿笙方輕輕一嘆，低聲道：“是?！?/br>
傳志愣住，他想要松開緊緊攥著的拳頭，卻無法控制，手指因太過用力而僵硬不已。

阿笙繼續(xù)道：“這是最好的辦法，你只是不肯承認(rèn)罷了。一時沖動只會無法看清局勢，做出更糟的決定……”他原本還有話要說，卻不得不停下。

因為早在他說出“是”時，傳志已摔門而出。

六年前同meimei分別，他說“這樣對你最好”，meimei哭得聲嘶力竭，他也不曾動搖分毫。

阿笙望向岑青，淺淺一笑，像是對他傾訴，又似喃喃自語：“箏兒不懂的事，他也不懂?！?/br>
小二端水上樓時，差點跟那提刀的少年撞個滿懷，一抬頭給那人陰森表情嚇得大氣不敢出，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到門口，只見一扇木門搖搖欲墜，里頭那漂亮小哥獨自坐著發(fā)呆。他咽口唾沫，哆嗦道：“這位客官，水燒好了，給您送進(jìn)去？”

待那小哥應(yīng)聲，轉(zhuǎn)過臉來，小二一愣，也不敢說話，將水盆放至床邊，小心翼翼退出來合上房門，暗想：今日死掉的客官定是他至親之人，不然怎會有那副神態(tài)？

傳志摔門而出，因著胸中那塊郁結(jié)憤怒之氣熱血上涌，便不管不顧沖下樓梯，一門心思想要殺進(jìn)南華劍，待他奔出客棧走上街道，放眼望去，但見人來人往接踵摩肩，方才回過神來：這樣多的人，到哪里去找？又該怎樣找？臉上淚痕未干，他拂袖一抹，打算一家一家客棧詢問過去，非要在今日找到不可。

阿笙不肯做，我來做便是。

這里頭似乎有些賭氣的意味，他也無心在意。正是夏日午后，烈日炎炎，只問了半條街，便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