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那寶貝，你們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云上客雖談不上是天下第一，想要殺你卻易如反掌?！?/br>
付九沉吟道：“陳叔平是當(dāng)世高人，豈會做這種齷齪之事？何況他發(fā)誓永不下山，已是出世之人，何必圖謀財物?！?/br>
素云笑道：“呦，他不做齷齪事，那謝慎山、秦茗、狄松、張三不，就會做陷害你落梅莊的事？他們哪個不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不說旁人，單論謝慎山，誰人不稱他一聲‘大俠’，他倒不如云上客咯？”

她問得直接，付九無言以對，恨恨道：“依二夫人所言，他張三不與此事定脫不了干系！人人都說他與朋友在樊樓夸下海口，還能有假？便是無心之言，也不可饒??！”

素云哎呦一聲，似笑非笑：“人人還說方傳志身上有天下至寶呢，還能有假？”

付九愣住，面色一沉，一手按在刀上，問：“云姑娘這話什么意思？”

素云向他手上一瞥，笑道：“你生氣做什么？我不過是告訴你，莫要太想當(dāng)然。你要去找云上客，我豈會攔你？咱們這就快快上路?！闭f罷便走出車廂，復(fù)將車簾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她面露嘲諷，言語卻不無道理，付九冷靜下來，也不再追究。換作往日，他自不肯與來路不明的弱女子為伍，更不會任憑嘲弄，但眼下今非昔比，有她照料傳志，省卻許多麻煩，他傷勢也確需要照顧，接連幾日，都是素云駕馬，他在車廂中閉目養(yǎng)神。落梅莊遭難，天下至寶下落不明，明里暗里搜尋付九二人的也不在少數(shù)，只怕誰也想不到，他竟躲在一名女子身后。

兩人一路向西，數(shù)次與江湖中人狹道相逢。素云早將他胡須剃去，稍稍易容一番，一張黑臉抹得蠟黃，要他躺在車中佯裝病人，兩人假扮夫妻找大夫求醫(yī)問藥，盡挑人來人往的官道、市鎮(zhèn)走，不甚起眼。素云伶牙俐齒，謊話信手拈來，縱遇到有人攔截，也能化險為夷，自太湖至塞外數(shù)千里漫漫長路，素云竟當(dāng)真信守諾言，將他們平安送進(jìn)連綿大山之中。

舊地重游，付九站在當(dāng)日白雪茫茫的山道前，恍覺時光顛倒，造化弄人。

正是紅葉滿山，秋風(fēng)肅殺。

素云坐在車前，馬鞭向山上一指，笑道：“付大爺，咱們這便到了?！?/br>
付九懷抱傳志，回過身來，迎上她柔媚笑臉，這女子怕比江二夫人還要嬌小瘦弱，聰明果敢卻不讓男子。傳志伸著胳膊，口中啊啊直叫，想要素云抱他，似察覺到分別在即。付九輕輕一嘆，當(dāng)即跪下，沉聲道：“我方家唯一血脈，得此保全，云姑娘這番恩情，付某沒齒難忘，日后若有用得著的地方，還請盡管開口?！?/br>
素云倚在車上，兩手玩著發(fā)梢，嬉笑道：“那是自然，難為付大爺如此通透。你快上山去吧，老爺子總不至于把一個抱著孩子的獨臂人扔下山來。”

付九站起，再一躬身，向山中大步邁去。傳志趴在他肩頭，向素云望去，眼見越來越遠(yuǎn)，頓時放聲大哭，半年來朝夕相處，想他早將素云視作生母。付九只管向前，再走幾步，忽聽身后一聲哀呼：“付大爺！”

付九停下，扭過身去，素云自車上跳下，大步向他跑來，竟是滿面凄然，淚水盈眶。

素云奔至面前，一把將傳志抱進(jìn)懷中，輕輕拍他后背，柔聲道：“傳志莫哭，莫哭，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傳志哭得幾要背過氣去，痙攣不止，素云一手自他胸口向下?lián)崦磯?，不住安慰，待他漸漸平息，微微晃動雙臂，口中輕哼小調(diào)，哄他入睡。等他睡著了，方小心交個付九，輕聲道：“付大爺，傳志年幼，沒有母親，哭了鬧了，還請您不要責(zé)罰，多多關(guān)懷?！?/br>
付九道：“付某自不會虧待小少爺。”

素云苦笑，輕撫傳志額頭，那里原本給人弄傷，留了疤，她心疼，抹了不少膏藥才除去。付九雖未明言，她心中卻明白，方家的仇，日后定要逼這孩子去報，到時不曉得要再添多少傷痕。她幽幽一嘆，自腕上取下一只玉鐲，擱在傳志衣裳里，對付九道：“老爺子要是不肯收留，你將這鐲子給他看，興許有些用處?！闭f罷，向付九盈盈一拜，走回馬車。

待她駕車走遠(yuǎn)，付九將鐲子收好，看傳志睡得安恬，忽想到他親生母親，當(dāng)時二夫人將小少爺藏在被褥中，怕已知即將天人永隔，那時候，定比素云今日傷心百倍不止。然而，她卻再也無法重新回來，再抱一抱這孩子。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付九心道。

沒有積雪，山道要好走許多，過不多時，便行至那竹屋前。付九抱著傳志，尚未上前敲門，屋內(nèi)便傳出一聲斥責(zé)：“哪里來的小賊到我老頭子門前撒野？”

付九知他脾性，躬身道：“陳老爺子可還記得小人？”

房中一陣窸窣，過了片刻，陳叔平才答道：“怎的，你家小少爺要過周歲，來請老陳過去？”落梅莊生變已有半年之久，若不是知道他在山中隱居，不問世事，付九定覺他語帶嘲諷，只是略微一滯，答道：“并非如此。陳老爺子，小人此番前來，實有事相求?！?/br>
陳叔平哼道：“姓方的有事請求我？依他名望，有的是人討好賣力，何必要你千里迢迢過來?！?/br>
付九道：“前輩有所不知，老爺少爺于半年前業(yè)已身故，落梅莊現(xiàn)今不比往日了?！毖援?，只覺胸口苦澀難堪，一陣悶痛，不想陳叔平卻呵呵笑道：“看來姓方的當(dāng)真不管事了，區(qū)區(qū)下人都敢講這種胡話，你有事求我便直說，何必使什么苦rou計?！?/br>
付九通身大震，額上青筋乍起，怒目圓瞪，凜然道：“付某雖不成器，豈會在老爺背后做這種腌臜事！未免小看了我！”甫一激動，懷中孩兒一個激靈驚醒過來，呆望著他。“陳老爺子大可放心，若是付某自己遭難，便是慘死街頭，也不會使苦rou計要你可憐！”

陳叔平一時默然，隨后又問：“你還帶了旁人？”他始終未曾露面，想是聽到傳志輕微呼吸方出此言。

“陳老爺子此等耳力，當(dāng)真世間罕有。不錯，付某確實帶了一人，此人姓方，名傳志，正是我落梅莊方老爺之孫、方二少爺之子?！备毒糯鬼瑐髦菊鲱^看他，漆黑瞳仁漂亮得緊。不等陳叔平答話，付九已跪倒在地，沉聲道，“付某此番前來，正是為了小少爺。落梅莊遭難，方家只余傳志一人而已，卻有些卑鄙無恥之徒趕盡殺絕，四處追殺我二人，要這小小孩童性命。付某武功低微，只求陳老爺子肯發(fā)善心，收小少爺為徒?！?/br>
一陣清風(fēng)吹過，傳志趴他懷中，看到空中落葉紛紛，滿目好奇，伸出手去撈，啊吧啊吧說個不停，樂得咯咯直笑。付九一手?jǐn)堅谒笱y絲不動。

屋中又是一陣沉寂。

付九定定跪著，又道：“若老爺子肯收傳志為徒，付某愿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