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長亭？”

倏然回神，傅長亭身形一頓，茫茫然抬眼：“嗯？”

赫連鋒按著腰中長刀，話語遲疑：“怎么了？從來不見你恍神?！?/br>
“沒事?！?/br>
馳名天下的百勝將軍有一張與魁梧身材相襯的剛毅臉龐，經(jīng)年習(xí)武加之多年征戰(zhàn)，眉心一緊便不怒自威，同秦蘭溪的親切圓潤相比，更顯威儀：“月色正好。道長，你我二人切磋一番如何？”

傅長亭舉頭望窗外，日已西沉，明月當(dāng)空：“不了。貧道要出門一趟?！?/br>
赫連鋒神色疑惑，傅長亭不再多言，抬手將杯中茶水飲盡，整頓衣冠，飄然而去。

明天繼續(xù)

鬼嫁四（下）

霖湖兩岸垂柳依依，柳堤外群山巍峨，連綿起伏。湖光山色掩映，一輪明月皎皎。

煙柳旁，石亭下，不聞鶯啼，不聞蟲鳴，不聞那夜嗚咽如泣的簫聲。傅長亭站在亭中，面朝湖水，背手而立。韓蟬并未出現(xiàn)，孤身而來的道者神色端靜，負(fù)著長劍一心一意地等。下意識間，他總覺得，他會來。

來的卻不是他。

“長夜漫漫，寂寞無邊。莫要辜負(fù)這良辰美景，就讓奴家為道長獻(xiàn)舞一曲，共度今宵。”嬌脆悅耳的聲音來自湖底。

漣漪一圈圈蕩開，平靜的水面波瀾迭起。水花翻濺，身著玫紅紗裙的女子輕風(fēng)一般裊裊從水中行來，裙裾如波，踏水無痕。

“好俊俏的道長?！弊叩浇?，她掩嘴嬌笑，黛眉紅唇，頰泛朝霞，一雙桃花眼媚眼如絲，額中央的鮮紅花鈿妖異如許，“奴家離姬，見過真君。”

飄飄然下拜，似弱柳扶風(fēng)，似雨潤荷花。

傅長亭雙眉微蹙，視線昂然揚(yáng)起，無視牡丹般鮮艷的她：“退下！”

修煉五百載的鯉魚精，縱生得一副傾國傾城的貌，亦難保有一肚子jian如蛇蝎的狠毒心腸。

“真是個無情的人?！彼畷r變得委屈，美目中淚水盈盈。大著膽子再走一步，月光直白，照出抹胸下半露的酥胸，柔若無骨的玉手水草般攀來，牽住他的袖擺，“好人，你為何都不看我一眼？”

媚聲入骨，馥郁的香氣隨著她的貼近撲鼻而來，似蘭非蘭，似麝非麝，鉆進(jìn)心底，燎起無垠yuhuo。傅長亭目光更冷，神色一凜，揮袖怒喝：“放肆！”

聲如洪鐘，震破她的魔音貫耳，袖風(fēng)激蕩，一股勁氣直往她面上打去。

“啊呀——”離姬慘呼一聲，急急朝臉上捂去，頰上已是血如泉涌。顧不得疼痛，她只心痛自己的如花容顏，“你這狠心的道士！”

天罡正氣環(huán)身游走，傅長亭臉色森冷，掌間一團(tuán)殺氣，毫無半分憐香惜玉之情：“妖孽，你害過多少人命？”

“怕是你數(shù)也數(shù)不清。”離姬尚未作答，柳林中忽來一陣輕笑，韓蟬緩步而出?？戳嗽S久的熱鬧，鬼魅笑得促狹，“好一位清心寡欲的修道人，美色當(dāng)前，巋然不動?！?/br>
不理會他的調(diào)笑，傅長亭輕哼一聲，偏過臉，又是下巴高抬的冷淡模樣。

韓蟬搖一搖頭，走至湖邊，腳步微抬，竟也是踏浪無痕：“可惜了我們的離姬jiejie，落花有意，流水無情?！?/br>
“輪不上你來插嘴！”揮手打開他伸來的手，離姬咬牙切齒。

“是嗎？”湖水翻滾，他緩緩俯下身，有一副溫潤嗓音的鬼魅狀似溫柔地將她受傷的臉龐捧起，愛憐地觀瞧。貼在離姬耳邊，韓蟬字字句句說得清晰，“他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人。你該感謝貧道今夜對你的救命之恩，離、姬、姐、姐?！?/br>
“你！”生生咬碎一口銀牙，艷麗的女子氣得眼角泛紅，“憑你也敢對我如此說話！”

“為何不敢？”轉(zhuǎn)頭示意她去看亭中的道者，傅長亭面無表情，淡然地看著水面上的一鬼一妖。體貼地替她擦去頰邊的血跡，韓蟬直起腰，掏出絹帕，擦拭自己的手指，“死心吧。在他眼里，縱你貌若嬋娟，也與白骨無異。或許，白骨比你更討喜，至少不會香得這般沖鼻?！?/br>
看似關(guān)懷的話語，實(shí)則句句暗藏譏諷。離姬怒然瞪視：“你居然對此對我？”

“道長，我說得可有道理？”不屑與氣急敗壞的女子計(jì)較，韓蟬徐徐回頭，笑問著傅長亭。

如許純粹的一張笑臉，奪了月光，蓋了星芒，只唇邊一絲淡笑，只眼中一縷慧黠，就把千般媚色比作了塵土。

傅長亭失了言語，口中唇舌都被他含笑的眼縛住了，腦海中空茫茫一片，失措的視線怔怔停留在湖面。及至多年之后，已身為終南掌教的傅長亭在望著京城臨安殿后的太平湖時，依然會不由自主想起今時今日的此時此景，湖面上眼如彎月的鬼魅，湖面下淡淡淺笑的韓蟬，清波如許，他挑著眼角，一派歡愉地沖他笑。

雜貨鋪的后邊有個小院子。院子里沒有花草，不設(shè)山石，更不見幽冥鬼氣，血跡斑駁。這鬼住得簡陋，店后狹小無光的內(nèi)室，推開內(nèi)室僅有的一扇格窗，就能望見院中高大的銀杏。銀杏樹下擺了一張四方石桌，桌邊幾個圓石矮墩。除卻腳下沒有湖水湛藍(lán)，活脫脫就是霖湖邊的石亭內(nèi)的布置。

他喜歡霖湖。傅長亭暗暗猜測。

“山楂喜歡吃這樹結(jié)的白果。”韓蟬不以為意地向傅長亭解釋。

對坐的道士天生不會笑，略略點(diǎn)一點(diǎn)頭就算是答話。

韓蟬不在意他的回應(yīng)，自顧自為自己斟上酒。傅長亭的臉?biāo)查g就有些陰沉。

“道長去湖邊是為了等我？”

“是?！?/br>
“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