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臉上的痕跡回頭，染翠似笑非校站在門邊問：「我能進去嗎？聽丫頭們說，你今日回來早了，心頭似乎也有些不舒坦?！埂高M來吧……」吳幸子點點頭，響應(yīng)的聲音略顯沙啞，染翠細細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番，目光最后停在泛紅的眼框上，輕輕嘆了口氣。

「我?guī)Я怂勺犹莵?，一塊兒吃？」染翠在他身邊落坐，面從廣袖中掏出個鼓囊囊手巾，攤開來甜香撲鼻，一顆顆糖塊晶瑩剔透，說不出的誘人。

然而，吳幸子卻沒動，他還沒能緩過來，盯著含著糖的染翠半晌，才輕聲開口：「染翠，真有平一凡這個人嗎？」「嗯？」染翠挑眉，略有些含糊不清地回：「怎么突然這么問？他有什么不對勁嗎？」「這……」吳幸子揉了揉鼻子，最近好不容易挺起的腰背，又佝僂起來，彷佛一株蔫掉草。

他心里已經(jīng)有猜測了，就差實證而已。偏偏，這實證最是難找。

畢竟今日琴會上，「關(guān)山盡」偕同魯先生出席，平一凡從頭到尾都在他身邊，要是這兩人是同一個，那究竟平一凡是假的還是關(guān)山盡是假的？不管怎么想，都大費周折，有什么理由得這么做？

可若平一凡是真的，關(guān)山盡也是真的，那天底下又怎么又如此相似的兩人？而平一凡又為何知道關(guān)山盡的私密之事？

吳幸子以為自己想通透了，可細想之后又彷佛把自己繞進了迷霧之中。

「不以朋友，光以鯤鵬社大掌柜的身分，我也能同你保證，平一凡卻有其人?！谷敬鋵⒁豢盟勺犹侨M吳幸子嘴里，他雖不清楚琴會上發(fā)生了什么，關(guān)山盡這傻家伙又出了什么紕漏，可既然吳幸子已經(jīng)懷疑了，他也非快思索究竟要把話說到什么地步。

「真有其人……」吳幸子咬著松子糖瞅著染翠，心情非但沒能安下來，反倒更難收拾了。

「是啊，京城有個平一凡，家住城南連堂曲徑，今年二十有五，開了間南北雜貨鋪子。」說著，染翠掏出鯤鵬志，熟門熟路地翻到平一凡那頁，指著上頭的男子道：「他也是鯤鵬社的老客人了，剛及弱冠的時候便找來鯤鵬社，人品也算是可以，會費一期也沒欠交，雖說貧民出生，不過并非賤籍，祖上是出過進士的，可惜家道中落。他沒走讀書求取功名的路子，店鋪還算開得有聲有色?！滚H鵬也是極好的。吳幸子偷偷在心中補了句，隨后盯著鯤鵬志發(fā)怔。里頭，平一凡的畫像有些模糊，與其他會員生動細致的畫像略有落差，彷佛在遮掩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撫了撫畫中平一凡的眉眼，卻說不透究竟與本人像了幾分。

「我今天見著海望了?！埂概叮俊谷敬喟咽种饪吭谧郎?，用手掌托著下顎，一雙明媚大眼隱隱透著點幸災(zāi)樂禍。「他也收到白公子的邀請了？這可有意思了。」「有意思？」吳幸子面露迷網(wǎng)，他今日壓根沒心情聽琴，也沒怎么關(guān)注白公子，只記得后來白公子彈斷了一根弦。

「魯澤之也在吧？」染翠笑吟吟地問，不等吳幸子回答又自顧自道：「肯定是在的，雖說護國公府的私密事傳不出宅門，不過老板有門道，我也聽見了些許風聲。說是護國公世子非魯澤之不娶，可惜護國公及國公夫人不肯松口，說是嫌棄魯澤之心思不正，為人師者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可是luanlun哪?！谷敬湔f著說著便笑得顯些抽抽，連忙倒了杯茶水啜兩口順氣。

「可海望喜歡，一定不會讓魯先生委屈的?！够叵虢袢找娒鏁r，關(guān)山盡對魯先生的疼寵，吳幸子便有些苦澀。

也是，關(guān)山盡必然是真的，否則如何能表現(xiàn)出那般驕寵與憐惜？魯先生也與關(guān)山盡在一起多年了，沒道里認不出身邊人的真假。即便心里還有些懷疑，吳幸子也暫時認為自己是多想了。自己并非關(guān)山盡心尖上的人，他又何須如此費盡心思得靠近自己？

這一想，心緒也平穩(wěn)不少，胃口也好多了，便拈了幾棵松子糖吃。

「姑且不論魯澤之認不認為自己受委屈了，他要煩心的事還不只這一樁呢?！谷敬淦财泊接值溃骸竾蛉水吘故悄赣H，斷沒有放認兒子自毀前程的道理。他們能接受未來的媳婦兒是個男子，年紀家世都無所謂，可人品一定要好，不能給夫家搭把手無妨，至少不能扯后腿。在她看來，魯澤之扯得可不止后腿，再怎么說，魯澤之都與國公夫人是同鄉(xiāng)呢，他是什么樣的來頭什么樣的人，夫人心里門兒清?！埂覆皇钦f，護國公與國公夫人挺滿意魯先生嗎？在魯先生之前，沒有哪個夫子管得住教得了海望不是？」這還是關(guān)山盡親口說的，吳幸子打那時候就明白，魯先生對關(guān)山盡是特別的，不單單只是個夫子。

「十歲的孩子，與二十七歲的男子是不同的。」染翠頗有深意地笑答。「關(guān)山盡喜歡干凈的人，最好也不要太聰明，他自己就聰明太過，枕邊人要又是個聰明人，他早早就膩了。

但也不是說，他喜歡傻子?！贡蝗敬涑蛑?，吳幸子突然有些坐立難安，索性低下頭吃東西，也不接話了。

染翠沒想逼他，爽快地續(xù)道：「國公夫人看上了白公子?！灌垡宦?，吳幸子把嘴里咬碎的糖渣子與茶水一起噴出來，也虧染翠身手矯健，這才避免被噴了滿頭滿臉的狼狽，而吳幸子那頭被嗆得直咳，眼淚鼻嚏都往外流，好不容易緩過氣來，他胡亂用衣袖抹了抹臉，瞠著泛紅的眼不敢置信：「國公夫人打算搓和白公子與海望嗎？」「嗯哼?！谷敬涓纱嗤约旱馁F妃椅一靠，慵懶地擺擺手：「我是覺得挺般配，瞧瞧白公子的模樣，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绕痿敐芍?，要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像個真正的謫仙不染塵俗，魯澤之最多只能算做妖。」「可是……海望他……」不可能輕易心動吧！畢竟是戀慕多年的人，他心里也覺得兩人歷經(jīng)千帆，總是最般配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谷敬湫Φ?。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吳幸子不禁又想起平一凡。

不過三面之緣，為何就心悅了？他喜歡的究竟是平一凡，還是關(guān)山盡的影子？又怎么會如此恰巧讓他們遇上了？

「不過，話說回來，人有時候會做傻事，感情放得越深，人就會越傻，情深情淺有時候看得就是愿意裝傻到何種地步了?！寡b傻嗎……吳幸子替自己斟了杯茶，悶悶地灌進嘴里。

第83章計中計（？）1

關(guān)山盡將魯澤之送回小院后，并沒有多加溫存，連午飯都沒一塊用，借口有公務(wù)得處理，

轉(zhuǎn)身便離開了，寬慰的言詞都顯的敷衍。

精致的院落中，服侍的小廝丫環(huán)竟有十來人，在廉潔持家的護國公府，算是獨一份兒，就是國公夫人院落也統(tǒng)共才四個人服侍。

然而護國公府治下極嚴，原本就是軍旅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