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如今又不在眼前。連前日舉國同慶的冊封大典，這混小子都是人影不見，不知被崇明帝泒在哪里。

    兒子身為潛龍衛(wèi)大將軍，沈氏心中亦喜亦悲，即希望他能建功立業(yè)，又希望他就平平安安守在自己眼前。

    沈氏向康平候爺詢問兒子的去向，候爺雙手一攤，故做無奈地推諉道：“如今潛龍衛(wèi)的事情都是軍國機(jī)密，鈺之歸陛下直接調(diào)遣。當(dāng)今圣上不說，我一個做臣子的哪里知曉？”

    沈氏聽得有理，待要悄悄問問老太君，又實(shí)在畏懼婆母的剛硬，怕她訓(xùn)誡自己家國不分，在浣溪堂外徘徊了幾回，都是無功無返。

    夏蘭馨這些日子頻頻進(jìn)宮，自然曉得兄長在忙什么，面對母親殷切的目光，也只能選擇沉默。江陰地區(qū)撒網(wǎng)多時，此時到了收網(wǎng)的時刻，她不能因母親思子心切便故意走漏消息。

    生怕母親閑得無聊，夏蘭馨時不時從阮夫人的糕餅店里帶些點(diǎn)心送與母親嘗鮮。聞?wù)f世伽大師云游歸來，卻不往皇家寺院去，而是在后山重新辟了個幽靜的禪院，她還曾陪母親去聽了一日經(jīng)文，只求母親寬心。

    女兒雖然貼心，也到了云英待嫁的時刻，不能整日守在自己身邊。

    夏家與陳家的議親擺在明面上，與姑蘇云家的議親卻放在了暗處。

    前前后后，云夫人親自過府幾回，委婉地透露過云家闔府中對夏蘭馨的喜愛，也頗為歉疚地提到礙著祖宗家訓(xùn)，次子云揚(yáng)只是白身，話里留了極大的余地。

    夏蘭馨有封誥在身，她的婚事沈氏不敢自專，將云家的議親稟到老太君面前。

    老太君足足思量了一日，午后又喚了夏蘭馨去浣溪堂問話。祖孫二人竊竊私語多時，夏蘭馨回房時，一抹煙霞璀璨，卻蓋不過她眸中的嬌艷。

    至晚間沈氏請安的時候，老太君緩緩轉(zhuǎn)動著腕上的小葉紫檀珠子，垂眸說道：“我的意思，夏家如今已有烈火烹油之勢，不求錦上添花。云家家世淵源，避世隱居，行事低調(diào)安穩(wěn)，該是蘭馨的好去處。成與不成，你們夫妻再商議商議?！?/br>
    云家的兒子雖未親見，云持姐妹到隨著云夫人過府幾回，都是人品華美至極。沈氏心中意動，礙于云揚(yáng)是個白身，只踟躕道：“若論家世，云家縱然桃李滿天下，終究不似長媳胡氏的娘家，可為府中助力?！?/br>
    “這叫什么話？”老太君眼睛張開了一線，慈祥的面容平添了幾分不以為然：“咱們府上的名聲，從來不必靠裙帶關(guān)系支撐。娶妻娶賢，嫁女求安。蘭馨身有封誥，哪里需要夫家抬高門庭，她的性子你還不曉得？我到寧愿瞧著她閑云野鶴，自如自在?！?/br>
    話說到這個地步，老太君的意思已然明了，顯然極為中意姑蘇云家這門姻親。

    沈氏出了浣溪堂，依舊拿不定主意，瞧著夜色深湛，命人挑了燈籠，沿著翠竹扶疏的小路往女兒住的知蘭苑去。

    夏蘭馨已然換過家常素服，一件淺翡翠色的斜襟束裙，在腰間松松打個細(xì)結(jié)，低挽著云鬢，斜簪著朵淺碧的堆紗宮花。素到極致，反而在英武之色中透出一股清麗。

    她此時正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比著乳母繡的一只一品清廉荷包學(xué)做針線，聽聞母親來了，將針線簸籮一丟，就要趿了鞋子下炕。

    珠簾一甩，沈氏已然笑吟吟邁步走了進(jìn)來。她擺手止了女兒的腳步，就勢往炕上一坐，拿起了方才女兒學(xué)做的針線，就著燈影兒細(xì)瞧。

    夏蘭馨的手拿過刀劍、撫過瑤琴，偏生沒有做過針線。那一枝碧青的蓮葉在她乳母的針下栩栩如生，在她手上偏是扁扁的一團(tuán)，瞧不出輪廓。

    瞧著沈氏夫人一個勁兒端詳，夏蘭馨面上一紅，將繡樣兒藏到身后，撒嬌地喚了一聲母親。

    女兒不常見的嬌羞落在自己眼中，沈氏夫人恍然間才覺得那個只知道舞刀弄槍的小丫頭已然長大。

    第五百二十九章 兒女

    燭光溫馨，暖暖映上夏蘭馨精致的面龐。她璨璨雙眸里有碎金般的光澤浮動，像一波一波的漣漪，清晰地投在沈氏夫人心底。

    聞?wù)f女兒在老太君房里待了多時，如今雙頰上那一抹緋紅還未掩去。沈氏夫人如何不曉得，豆蔻年華的女兒已經(jīng)長成，也到了紅鸞星動的時刻。

    攜了夏蘭馨的手，母女二人在炕上落了坐。沈氏夫人細(xì)語娓娓，將方才與老太君的一襲對話說與她聽，瞧著女兒臉上一片杏花煙潤，沈氏約莫明白了幾分。

    終身大事是女兒一輩子的幸福，若是女兒臉上能永遠(yuǎn)留著這抹煙霞，她做母親的又何必在意什么高嫁還是低嫁。

    沈氏夫人握著夏蘭馨的手，將她攬在懷里，自然一番真情流露：“母親不求別的，但求兒孫自有兒孫福。你自小做人磊落，母親便坦坦蕩蕩與你說話。姑蘇云家，你若是喜歡，母親絕不阻攔?！?/br>
    紅紅的燭火爆出一朵大大的燈花，璀璨的紅色頭一次將夏蘭馨英氣逼人的面容染得瀲滟迷醉，竟有些嬌顏酡粉的羞澀。

    夏蘭馨低垂著臻首，良久才緩緩抬起頭來，她羞澀的表情里含了一絲沉醉，輕輕咬住了下唇，低低在沈氏夫人耳邊語道：“但憑母親做主。”

    女兒的心意再清晰不過，沈氏夫人感覺甜蜜里還帶著了絲酸澀。

    她嬌養(yǎng)在身邊十幾年的女兒終有一日也要披上嫁衣，離開自己的身邊。能成全女兒的幸福，大約便是做父母最大的心愿吧。

    為著慎重起見，沈氏夫人尋了個機(jī)會，私底下相看過云揚(yáng)。感覺那霽月清風(fēng)的白衣男兒到也配得上蘭馨的風(fēng)姿，心里有了譜，再與云夫人商議，兩人之間便添了些默契。

    只是夏蘭馨前頭還有個夏鈺之未曾定親，做meimei的不能僭越在哥哥前頭。自然只能等著夏鈺之定了親，云家才能堂而皇之地求取夏蘭馨。

    夏鈺之不在家，云家從不曾催促佳期。沈氏夫人卻受不了這個煎熬，一則擔(dān)憂兒子安危，二則掛心兒女的終身，每日在府中十分郁郁。

    眼瞅著夏鈺之已然離家十余日，若在平時，早有書信寄回，這次卻連只字片語也未瞧見，沈氏郁悶之余又添了些焦慮。

    便是那一日進(jìn)宮向賢妃與淑妃娘娘賀喜，沈氏也不過強(qiáng)打精神，由兒媳胡氏伴著應(yīng)景。到是陳芝華老遠(yuǎn)見了沈氏，臉上雖有絲紅暈閃爍，依然大大方方過來行禮問安，喚了聲伯母大人。

    陳芝華端莊大方，不僅陪著沈氏與胡氏說了幾句話，還親手為沈氏端了杯姜棗茶驅(qū)逐寒氣。不卑不亢的儀態(tài)叫沈氏看在眼里暖在心里，慨嘆真是世家女子的矜貴與大氣，是挑不出一絲錯處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