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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的過去,他總有幾分難以確定的不可捉摸,下意識地選擇避而不談。但穆離鴉接下來的話就打碎了他的那一分僥幸。“不是身為薛止的你,是身為承天君的你。我的確見過你。”薛止將他冰冷的身體摟得更緊一些,一直到兩個人身上都沾染了冬日的寒冷,“我不記得了?!?/br>“但是我記得你?!?/br>回到屋內(nèi),薛止將人小心地放到床鋪上,正想要抽身手就被人握住了。“你……”他沒有強硬地掙開,而是靜靜地等待那個人的下一步。穆離鴉的手指修長,但并不是那種嬌生慣養(yǎng)大少爺?shù)氖?,指?jié)附近帶著老繭和傷疤,在他攤開的掌心緩慢地劃了幾道。有一些癢,薛止慢慢地呼出一口氣。他感覺得出來,這寫得是一個止字。止,他的名字,至少這十多年來他都是這樣以為的。“這就是你名字的由來。”穆離鴉從床上撐起身體,靜靜地凝視著薛止的眼睛,“沒有姓氏,只有這一個名字,是我給你的第一樣東西?!?/br>薛止的手指微微顫抖了兩下,隨后驟然合攏。這觸感熟悉得令他發(fā)瘋,只差一點,只差一點他就能夠想起來了,但無論他怎樣努力去回想,那里都只有一片空白。在極度的迷茫中,他聽到自己心中有道細微的聲音說,他沒有說謊,整件事就是這樣。這就是薛止這個人的根源,他從那高高在上的承天君成為凡人薛止的根源。不論后面又有誰做了什么,只有這個名字是最不可取代、最為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就像是那顆長出參天巨樹的種子,埋藏在最深最不起眼的地方,但所有的一切都因它而起。你不記得了嗎?薛止又聽到有人說話,是孩童的嗓音,好似在什么地方聽到過。你不記得了嗎?可是我還記得你。冰涼而柔軟的觸感落在他的唇角,他勉強找回一些神智,看見那雙隱隱透著青綠色的眼睛。這是狐貍的眼睛,和他的祖母一樣充滿了魔魅,不過此刻,里頭流淌的東西溫和又寧靜,美好得讓人移不開視線。“是我很小的時候的事了?!蹦码x鴉貼著他的額頭緩緩說道。夫人去世以后,大病一場的他被侍女帶著去附近的村鎮(zhèn)里散心。大病初愈的他連走路都還勉強,也不知怎的就和侍女走散了。就在手足無措之際,他遇到了一個人,那個人一眼就看穿他不是普通人的小孩,還問他要不要和他一起參加祭典。他們沿著人群一直走,燈花還有人群都化作了模糊而朦朧的影子,唯獨這個人消瘦的手腕、蒼白的下頜是清晰的。醒來的最初那段時間他以為自己真的如父親所說,做了個不大好的噩夢,可隨著理智的回籠,他發(fā)覺到這些都不是夢,都是他曾經(jīng)歷過的事情。早在薛止這個人出現(xiàn)在他的生命里以前,他已經(jīng)和那位承天君結(jié)下了緣分。“我不是有意要忘記的。”哪怕如今的他絞盡腦汁去想,也無法想起火光之下青年人沒什么血色的面孔,只記得應(yīng)該是非常好看的。那究竟是怎樣一張臉孔,不知道和眼前的薛止是否一樣,可眼下他又覺得沒什么所謂了。“后來我被阿香她們找了回去,當天夜里就又發(fā)起了高燒。她們覺得我碰到了不好的東西,害怕得要命,但我知道,我一直在想你的事情。我不想做失約的那個人?!?/br>他苦澀地笑了下,他不想忘記,可有些事情終歸由不得他。“你說對了,我沒有記得太久。我越來越難想起和你的約定?!?/br>再然后,父親從外面帶回了一個失了一魂一魄的孩子,說是故人之子。他的整副心神都被那個孩子占據(jù),哪里還能想起和自己約定的那個人。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雙看不見的大手在不斷抹去那個人的回憶,好似只要這樣做了,那個人就會真的死去。“我真的不想要忘記你的事情。”他喃喃道,秀麗的面容上寫滿了可以稱之為難過的東西,“如果我知道這對你有這么重要的話,我一定會記得?!?/br>薛止任由他說著。他能感受到那帶著絲絲涼意和幽香的吐息,還有在他臉上描摹著的手指。“不要懷疑,我是真的喜歡你,想要和你在一起?!?/br>“除了你,再不會有其他人的那種。我之前其實非常害怕,害怕你會再度回到那個什么都沒有的地方。”穆離鴉閉上眼,微微搖了搖頭,“我想要你只看著我一個人。”想要讓神祇留在自己身邊,多么自私的愿望。“我想要和你度過接下來的余生,你明白這是怎么樣的喜歡嗎?”“我曾與身為承天君的你結(jié)下過緣分,但說到底不過驚鴻一瞥,真正讓我想要廝守終身的只有你。”說話的人唇邊有些微弱的笑意,眼神也是柔和的,可就是這樣的神情無端端地令他覺得悲傷。他在害怕,在為了一些不可知的東西而害怕,這真實的脆弱如洪水決堤又轉(zhuǎn)瞬即逝。薛止想要做些什么安撫他,可那個人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松開手向后退去,他只能留住那尚且冰涼的指尖,送到唇邊虔誠地落下親吻。“我喜歡你?!?/br>“嗯?!?/br>熟悉的溫暖氣息就這樣將他包裹住,他什么都說不出來,緊緊地攀著薛止的肩膀,將臉埋在他的脖頸間。“我喜歡你?!?/br>薛止能說的只有這樣一句話。這大概是他知曉自己失魂以來說過的最為動情的幾句話。喜歡還有想要和什么人廝守,這些每個人都會擁有但對于過去的他來說遙不可及的東西,連同他攏共的這么幾分感情,全部都給了眼前這個人,本來他僅僅以為是自己不完整的緣故,到如今他才知曉,這是因為他們之間早就被看不見的絲線牽連起來。假使沒有十多年前的那一場燈花,凡人薛止甚至都不會誕生,就算誕生了也不會是薛止。當初的承天君在與那孩子相遇時有想過這樣的事情嗎?有想過自己轉(zhuǎn)生而成的凡人會這樣刻骨銘心地愛上過什么人嗎?“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br>后半夜里,只要薛止閉上眼睛,眼前便會浮現(xiàn)出這樣一幅畫面。他明白的,他怎么會不明白他在害怕什么,不止是那個人,就連他自己心里有很小的一塊地方在反復(fù)質(zhì)問:假使他真的找回了屬于承天君的那一部分,成了了受無數(shù)妖鬼供奉的神祇,那么凡人薛止十多年來的愛與恨又將被置于何地?凡人的十多年在神明近乎靜止的漫長歲月面前實在是太過短暫,他不會忘記,但有些事情真的還能維持舊日模樣嗎?感受到身旁的動靜,他睜開眼睛,看見身旁的人再度坐起了身,用眼神詢問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我想到了一些東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