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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離鴉喘著氣,盯著他還在流血的那條手臂看,有些遲疑地開口,“……要不要先包扎一下?”他的本意是這樣流血也不是個事。然而薛止并沒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傷勢上。他的目光落在穆離鴉手中那把劍上,仿佛被刺痛了般地閃爍了一下。“你還是這樣做了?!彼抗饴?,落在另一個人沒什么血色的臉上,說出的話語卻帶著幾分無可奈何,“我知道,總有這樣那樣的事情讓你不得不這樣做。是我不好?!?/br>又來了,那種無能為力的焦灼感,如此磨人地灼燒著他的肺腑,讓他稍微想一下就覺得疼痛難耐。假如他沒有被那鏡子里的東西迷惑了心智,那么是不是就不用這樣了?每一次他希望能夠保護這個人,得到的結(jié)局都是挫敗。他想起先前那古怪少年和他說過的話,他不甘于只做一個普通的凡人,一個連生死與都無法控制的凡人。他渴望得到力量,渴望能夠掌控所有的東西,而他的內(nèi)心仿佛也有一個聲音在說,他不應(yīng)該是這樣庸碌的身份。這些對他來說,本來就應(yīng)該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這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都快要攪得他無法思考。他究竟是誰?為什么會在看到那風雪夜中的雙生子時覺得這般熟悉,仿佛是他曾經(jīng)歷過的事情……“小心!”就在薛止再度失神的間隙,穆離鴉注意到瑯雪露出來的肌膚變得更加慘白,上頭浮現(xiàn)出細細密密的痕跡,就像是鱗片一般。還不止這些,瑯雪的頭顱一點點變得扁平,眼睛的間距加寬,鼻子消失,不消一會,那模樣妖艷的僧人就不見了,只剩下一條巨大的長蛇,在叢叢白骨之間憤怒地長大了腥臭的巨口,而粗長的身體激烈地扭動,帶起無數(shù)灰塵。恢復(fù)了原身的瑯雪仿佛承載著極大的痛苦,無聲地嘶吼著,甚至都沒再繼續(xù)向另外兩個人發(fā)難,專注望向著那具高高在上的骸骨,目光中充滿了瘋狂的痛苦。那一瞬間,穆離鴉仿佛都聽到了瑯雪不顧一切的質(zhì)問,質(zhì)問那已經(jīng)化為骸骨的僧人為什么要這樣做,卻怎么都得不到回答,只能放縱那些暴戾的情緒。但很快他就清醒過來,拉著薛止迅速退開。他從來都不是什么極度富有同情心的人,尤其是對一個先前還要他命的兇惡妖怪,他所想只有怎么毀掉這座白骨佛塔破解陣法,以及瑯雪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他和這化為骸骨的僧人之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他會單獨留下這具骸骨在塔中,并表現(xiàn)得和他如此親昵。穆離鴉對上那具端坐于蓮臺之上的骸骨的眼窩。他有預(yù)感,答案就在這個地方:那具骸骨在他的注視下慢慢地抬起手,結(jié)了一個佛印,佛印帶起一片祥瑞金光,將身邊的方寸照亮。與此對應(yīng)的是白蛇頭顱往下一點的位置也浮現(xiàn)出一個同樣的佛印。這佛印的金光起初只有很微弱的一點,后來才逐漸強烈起來,深深地扎在白蛇的血rou之中,引得它更加痛苦得翻滾起身體。“我與你之間的孽緣,也該做個了斷了。你一命還我?guī)煾笌熜值苷耸粭l命,不算很公平,但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br>聽見有人說話,穆離鴉微微睜大了眼睛看向那具骸骨。說話的正是這骸骨,隔著重重阻礙,它向提劍的他頷首示意,“如此看來你們便是貧僧要等的人了。貧僧等了這么多年,終于等到你們來終結(jié)這所有一切了。”穆離鴉握緊了手中的劍,強作鎮(zhèn)定地提出疑問,“你是什么人?為什么會在這里?”久到他認為這骸骨不會回答時,這僧人開了口,“我十歲那年曾救過一條受了傷的白蛇。我將它藏在后山,將自己的齋飯分給它,直到它身上的傷口漸漸愈合,說要報答我的恩情。那時我哪里能夠想到它騙了我,一偏就是好多年。它本來就是妖物,且與邪教有所牽扯,卻說自己剛剛修煉出神智,對人世一無所知。等我發(fā)現(xiàn)真相已太遲了,太遲了,我害死了這寺里其他人,卻沒有法子為自己贖罪。只靠我一個人沒有辦法解決它,所以我必須等一個合適的時機?!?/br>“動手吧?!焙」巧钌畹貒@了口氣,話語中似有無盡蒼涼,“快些動手。這佛印只能維持一盞茶不到的功夫,若是再不動手我就沒法子再幫你們制住它了。”他賠上了自己一條命,加上死后的所有,才終于留下了這道隱秘的佛印在這兇惡殘暴的白蛇身上,限制了它所有的行動,使它變作刀俎上的魚rou。聽到這里,穆離鴉再沒有任何猶豫,穿過重重白骨的阻攔,將手中的劍照著佛印所在的方位重重地刺了下去。瑯雪即使受制于佛印,也知道到了生死攸關(guān)的時刻,努力想要躲開。這一刻,佛印的金光到達了巔峰,亮得人都快要睜不開眼睛。劍尖挾著的火焰是最先觸碰到白蛇堅硬的皮膚的,隨后才是鋒利的劍刃,穆離鴉用盡了全部力氣,一直到將這白蛇的頭顱完全刺穿,釘在重重白骨之中才算罷休。蛇本來是不會說話的,可這時,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這痛苦的垂死呼喊。“去地獄吧?!北谎獮R了一頭一臉的穆離鴉勉強撐住身子,喃喃自語道,“你到底是為了什么要做這種事,太瘋狂了。”吃了痛的白蛇扭動身軀,帶起飛濺的血珠、就在穆離鴉想要再給它補上一劍時,那赤紅的眼珠陡然對上了僧人手中的銅鏡。不知道它究竟看到了什么,它居然停止了一切掙扎,直到所有的鮮血都流盡都再沒從這幻象中掙脫。“離開這里吧,這里就快要塌了?!?/br>穆離鴉還在沉思中,就聽到這僧人的告誡他們快些離去。為了印證他所說的話,周遭的骨頭劇烈地顫動,那些緊密不分的骨節(jié)失去了維系的力量,一節(jié)節(jié)地碎裂。整座佛塔都在搖搖欲墜的邊緣。“你到底是誰?你的名字是什么……?”穆離鴉還想說些什么,就見薛止茫然地再度朝著僧人懷中的銅鏡伸出了手。“不要……”他本能地擔憂薛止,想要阻止他靠近。他早就看出了這鏡子對薛止有著非同尋常的吸引力,卻不知道這吸引力是好是壞。如果薛止在這里出了事,他會怎么樣呢?他不愿意去想這樣的后果,卻因為力竭,根本無法阻攔從小習武的薛止。薛止的手指碰到鏡子的剎那,銅鏡一片片地碎裂,碎片向著四處飛散,其中有一片碎片飛向他的心口,深深地沒入其中。目睹了整個過程的他一聲呼喊卡在喉嚨里。“阿止!”哪怕沒有血流出來,他還是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那一刻停止了。令人絕望的惡寒順著脊柱蔓延開來,他甚至都不敢去看薛止的臉,生怕在這之中看見了死的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