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鮮少進(jìn)到眼睛里去，沒什么溫度，讓人心生肅然。但這此刻，不知是不是剛睡醒的緣故，他說話的腔調(diào)軟得要命，帶著些些倦意，聽得人心尖一顫，綺念橫生。

“那只是個(gè)**，實(shí)體不在這里，你就算追出去也沒什么用?！?/br>
他摸了把散落在床上的石屑攤在手心里，那觸感柔滑陰冷，稍微捻一捻就化為了塵埃。

薛止目光落在他敞開的胸膛上，又不動(dòng)聲色地挪開了視線，像是半點(diǎn)都沒有被勾起不該有的念頭。

“是隨州那邊的灰?guī)r?！彼麊≈ぷ诱f，“我認(rèn)得出來?！?/br>
穆離鴉嗯了聲。

“看樣子就是這東西殺了前面三位大夫全家，活活剖開他們的肚腹，取走心肝?！?/br>
妖物通過吞噬活物血rou獲取力量，而心肝正好又是活人的精華所在，所以挑剔點(diǎn)的妖怪吃人時(shí)都會(huì)選擇性地挖走心肝內(nèi)臟，將軀殼丟在一旁。

等到穆離鴉穿好衣服和薛止一同來到外邊，同他說得一模一樣，外頭的走廊過道空空如也，完全尋不到那作怪石像的蹤影。

按常理來說，丟失目標(biāo)以后人多少會(huì)感到點(diǎn)沮喪無措，可是穆離鴉還是那副成竹在胸的淡然模樣。

為了接下來行動(dòng)更方便，他將長發(fā)束了起來，“阿止，聽說過倀鬼嗎？”因?yàn)閮芍皇侄急徽紳M了，他只能咬著繩子，說話都有些含混不清。

“為虎作倀的倀鬼？”

話是這樣說，薛止眼里寫著了然，顯然是懂了他的下一步行動(dòng)。

“大概就是這么個(gè)意思?！蹦码x鴉越過高高的院墻看了眼頭頂?shù)奶炜眨L夜漫暮如鐵，云層透著點(diǎn)不祥的暗紅，“這姚府，除了姚家小姐，基本上都是那東西的倀鬼了?！?/br>
約莫是天京的方位，一顆閃著強(qiáng)勁青光的星冉冉升起，向這蒼茫的人世間投下寒冷的光。

“走吧?！?/br>
……

穆離鴉他們走了沒多遠(yuǎn)就撞見了屋子里的其他人。

“不是我害的你，不要找我索命，不是我?！?/br>
白天里無論如何都不的侍女換了個(gè)人似的，僅穿著素色里衣，披頭散發(fā)地在走廊上游蕩，一會(huì)哭一會(huì)笑，口中喃喃有詞。

“是你自己運(yùn)氣不好，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聽命行事，我怎么會(huì)害人呢？”

在看到穆離鴉和薛止的瞬間，她瘋了似的尖叫一聲，轉(zhuǎn)身就跑。

“穆公子，不是我害死你的，不要找我索命，不要找我！”

“抓住她。”穆離鴉朝薛止使了個(gè)眼色，薛止即刻欺身上前。

不是她跑得慢，而是太快了，薛止實(shí)在是太快了。上一刻他還在穆離鴉身邊，下一刻就飄到了這侍女身邊，抓住她的胳膊，毫不憐香惜玉地將她拽到了穆離鴉面前。

她尖叫謾罵著想要掙脫，指甲險(xiǎn)些在薛止的臉頰上劃出一道血口，薛止不得已只能將她的胳膊擰到身后，用疼痛迫使她安靜下來。

穆離鴉走到她面前，“這位姑娘，某和阿止還活著，也不是來找你索命的厲鬼，你可以不用這么驚慌了。”

“不要找我……??？”她半信半疑地抬眼瞅他，大概是意識(shí)到鬼不可能有這么堅(jiān)實(shí)有力的臂膀，便試探性地開口，“你……你真的是人？”

穆離鴉握著她的手放到胸前。他的心跳得不太快，但無論如何都是在跳動(dòng)著的，而死人是不可能這樣的。

確定他們都是活人的一瞬間，她嚎啕大哭起來，“救救我，我不想……不想再被那東西控制了，我好怕，我怕得要死了?！?/br>
“被什么東西控制？”

“我……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自己一定是被控制了。”

穆離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中寒意，“好好解釋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br>
侍女被嚇得有些神志不清，講述都顛三倒四的，穆離鴉耐著性子聽完才大致知道到底是什么情況：白日里，她雖然保有些自己的意識(shí)，但總是斷斷續(xù)續(xù)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做。清醒的那短暫幾刻鐘里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那東西cao縱，昧著良心尋找大夫上門給她家小姐瞧病，在他們身上留下印記，讓那怪物夜里前去吃掉他們的心肝。

每天只有這約莫半個(gè)時(shí)辰，她才能重新掌控自己的身體，回想白天發(fā)生的每一件事。她不是沒想過要跑，最遠(yuǎn)一次都要跑到禹州府的邊界，但是每一次她跑出去，失去意識(shí)再醒來就又回到了這知府宅邸。最后一次，她在自己的脖子上看到了兩個(gè)青紫的手掌印，顯然是那東西對(duì)她的忤逆感到震怒，警告她再敢跑就殺了她。

“我是不是害死了好多人?！彼榱顺楸亲?，“我也不想的……”

“安靜些。”

穆離鴉不耐煩聽她哭哭啼啼，再說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么時(shí)間就相當(dāng)緊迫了，“某要見你家小姐，不想死的話就在前面帶路?！?/br>
眼見最后的救命稻草伸到了眼前，不論是不是真的，侍女哪里還敢違背他說的話，二話不說就帶他們前往小姐閨閣。

雖說白天走過一遭，夜里卻是另一番景色，只除了一樣?xùn)|西，那就是蓮花池里的蓮花仍舊盛放，像是時(shí)令與晝夜都無法打擾到它分毫。

“小姐。”

白天金碧輝煌的香閨入了夜就格外地不近人情，侍女謹(jǐn)慎地敲了敲門，沖里面的人喊話，“小姐，你醒著嗎？我又來看你了?！?/br>
過了許久屋內(nèi)人才低聲回應(yīng)，“蓮兒，是你嗎？”

“是我，小姐，我……我來看你了。”侍女蓮兒努力壓抑住哭腔，“我……我好害怕，只有在你身邊我才不那么怕。小姐，我能進(jìn)來嗎？”

姚家小姐嘆息一聲，說話聲也大了點(diǎn)。

“你這又是何苦?！彼f話聲沙啞難聽，“白天給我看診的那位大夫，聽聲音還很年輕吧……”

她不再說話，蓮兒顫抖得更厲害，“不，不是這樣的，他，他們……”他們都沒死。

“姚小姐，如果問的是在下的話，那東西還沒那么大的本事要在下的命?！?/br>
穆離鴉打斷了她們主仆間的寒暄，大跨步進(jìn)了姚家小姐閨閣。

清冷的閨閣內(nèi)只有一盞做成白鶴形狀的銀燈照明，微弱如豆的燈火被四周茫茫的黑暗吞噬，只有那一小塊是亮著的。

“姚小姐，冒犯了?！?/br>
他拿起桌上那盞油燈，走上前去撩開了姚小姐床前的帷幔，讓這神秘姚小姐的真容徹底暴露在自己面前。

她渾身上下看不到一塊好皮膚，從手指尖到脖子再到臉都長滿了瘡，但凡心理承受能力差一點(diǎn)的人見到這幅場景都要暈過去，但穆離鴉非但沒有覺得惡心，還仔細(xì)觀察了起來：這瘡和尋常的惡瘡不同，淡紅色的，一塊塊隱約長成了蓮花的形狀，從邊緣開始潰爛流膿，散發(fā)出陣陣惡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