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是心有余悸。

    小男孩一張小臉都哭花了，卻一個勁點頭，摟著mama的脖子嗚嗚撒嬌。

    嚴(yán)傾拎著沉沉的口袋站在原地，看著慢慢遠(yuǎn)去的母子。身旁是眾多與他擦身而過的路人，清一色的結(jié)伴而行，看得出是和家人一起準(zhǔn)備年貨來了。

    而他是如此茫然地站在那里，忽然間覺得這個冬天是真的很冷。

    他怎么會忘了呢？

    他怎么會把她當(dāng)成是和他一樣孤零零沒有家人的可憐人呢？

    她并不是孑然一身的，她有家人，有家庭，有牽掛，有過去二十一年闔家團(tuán)圓的幸福時光。

    他一個人獨(dú)自站在人群里，耳邊是慢慢寂靜下來的世界。

    他問自己：霸占了她半個月，把她硬生生地從她的家人身邊搶走，今后是不是要繼續(xù)做這樣的事？

    那個小男孩只是走失了幾分鐘，小男孩的mama就急成了那樣，而今他把尤可意從父母身邊帶走，音訊全無，那么她的父母又會有多焦急呢？

    很多這段日子被他刻意拋在腦后的念頭忽然間全部冒了出來，他聽見自己心跳如雷，卻又前所未有地茫然著。

    ☆、第50章

    尤可意深呼吸了好幾分鐘，拿著電話的手顫抖得很厲害。

    她一下一下按出了于她而言無比熟悉的號碼，腦子里在這一瞬間閃現(xiàn)過千萬種念頭。

    mama會怎么罵她？

    會不會叫她去死，或者斷絕母女關(guān)系，又或者大發(fā)雷霆地在那頭炮轟她？

    她還記得在她三年級的時候，有一次期中考試數(shù)學(xué)沒及格，老師讓大家把卷子拿回家給家長簽字，她怕得要命，就偷偷摸摸地模仿mama的字跡簽了字。只可惜老師的火眼金睛很容易就分辨出了她那蹩腳的模仿，一通電話打過去，她數(shù)學(xué)不及格以及自己簽字的事情就露餡了。

    當(dāng)時她正在書桌前寫作業(yè)，mama在客廳接到了老師的電話，客客氣氣地和老師交談了一番，并表示自己會好好教育尤可意。

    而當(dāng)mama掛斷電話以后，書房的門被重重地推開，尤可意尚未來得及回頭看看mama，手里的筆就被mama一把奪去，然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她慌慌張張地站起身來，心下警覺自己的秘密可能暴露了，只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叫了一聲：“mama——”

    “你別叫我mama！”祝語是這么回答她的，然后一耳光扇了過來，扇掉了尤可意所有還未說出口的道歉。

    尤可意在寒風(fēng)中拿著電話，又一次想起了那天mama對她說的話：“如果你只懂得怎么替我丟人，那就不要告訴別人你是我的女兒，我沒有你這種沒出息的女兒！”

    她想，今天的她大概把mama的臉都丟光了吧？

    mama本來就不喜歡她，如今大概只希望自己從來沒有生下過這個女兒。

    然而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電話忽然間接通了。接電話的竟然不是mama，而是爸爸。

    她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喂了兩聲，然后一下子變了調(diào)，似乎察覺到了什么，遲疑地問了一句：“是，是可意嗎？”

    她的呼吸一下子亂了節(jié)奏，隔了好幾秒，終于啞著嗓音問出一句：“爸爸，你和mama最近好嗎？”

    那邊的男人似乎想說句什么，電話卻忽然間被人奪走，隨即闖入尤可意耳里的是mama的聲音。

    “可意，是你嗎？”那個聲音急切得根本沒有留給她絲毫回答的時間，尖銳得有些變調(diào)了，“你在哪里？你現(xiàn)在在哪里？”

    一聲比一聲高，一句比一句聲音大。

    尤可意頓了頓，低聲說：“我現(xiàn)在很好——”

    “你 到底在哪里？！”祝語幾乎是尖叫著打斷了她的話，聲音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吼叫，“你很好？你很好是什么意思？你從醫(yī)院里一聲不吭地消失掉，你知不知道我有多 害怕？我，你爸爸，你舅舅，我們到處找你！我就快要把你去過的地方全部找遍了，卻連你的人影都沒見著！你現(xiàn)在告訴我你很好？”

    尤可意的心在這一瞬間揪緊了，就好像有人朝她的心臟上重重地砸了幾拳，疼得她呼吸都快要停止。

    她勉力克制住情緒，壓著聲音說：“mama，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她的聲音顫抖得厲害，最后才勉強(qiáng)說出一句，“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做了，我不知道怎么得到你的同意，我想和他在一起，我并不是故意想讓你擔(dān)心——”

    “擔(dān) 心？你以為我只是擔(dān)心你？”祝語尖利地笑了兩聲，“我成天什么事都不會做了，只會到處找你！我每天都在擔(dān)驚受怕地想著你會不會出事，會不會受傷，會不會被 人騙了，會不會成為第二天報紙頭條上的受害者！我每天睡不著覺，吃不下飯，我一閉上眼睛就好像看見你在向我求救！尤可意你到底有沒有心？你有沒有——”

    說到這里的時候，祝語停頓了一下，聲音好像被什么東西剪斷，戛然而止。

    尤可意的心也在這一瞬間提了起來，所有的感官都被電話那端的人攫住。

    然后她聽見了一聲重重的抽泣聲，像是因為不能自已，所以才會控制不住情緒，整個人都失控了。

    祝語終于泣不成聲地對她說：“尤可意，你回來，你立馬給我滾回來！”

    這一刻，隆冬的風(fēng)從廣場上吹來，吹得人頭發(fā)亂舞，吹得人面如刀割，吹得人渾身顫抖，吹得人肝腸寸斷。

    尤可意像是斷了線的木偶，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電話那頭的人還在抽泣，一下接一下，像是電影里煽情至極的情節(jié)。

    她的心臟一下一下跳動著，可是血液卻都已凝固。

    記憶里的她從來沒有見過mama哭泣的樣子，一次也沒有。

    因為當(dāng)年的舞臺事故，mama的腳留下了后遺癥，只要天氣陰冷，就時常犯病，痛得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尤可意記得她經(jīng)常半夜的時候聽見mama從臥室走進(jìn)客廳，等到第二天早上她起來，推開臥室的門，就看見mama還在沙發(fā)上側(cè)臥著，不時翻身，眼下一片淤青。

    可是就連痛得根本受不了的時候，她也從來沒有看見mama哭過。

    后來jiejie離開了家，她以為mama會哭，因為從小到大她一直認(rèn)為jiejie就是mama的全世界，mama把這輩子所有的溫柔與耐心都給了jiejie，但是mama依然沒有哭。意志消沉地成天睡覺也好，歇斯底里地亂發(fā)脾氣也好，不管怎么發(fā)泄，但mama的世界好像并沒有哭泣二字。

    尤可意一度以為，mama就是童話里那種冰雪做的人，因為心腸太過堅硬，因為性格堅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