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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忍不住回過頭去看他,鏡子里的他眉目如畫,哪怕下巴上滿是白色泡沫,卻也好看得不可思議。 他輕輕地沿著下巴刮著,姿態(tài)從容不迫,眼神平靜溫和。 白色t恤貼在肩胛骨上,有輕微的繃帶痕跡,肌rou緊實而優(yōu)美。 她很快收回了視線,指尖微微蜷縮了片刻,發(fā)覺自己的臉上有些發(fā)燙。 把保溫桶擱在寫字臺上時,尤可意看見了玻璃板下面壓著的那些泛黃的照片。都是些嬰兒的照片,旁邊的小字寫著多少年多少月,孩子幾個月大。 最小的一張是二十天,最大的一張是三個月。 年幼的嚴傾睜著烏溜溜的眼珠子,笑容可掬地望著鏡頭,望著這個五彩斑斕的世界。 他哪里知道等待他的又會是什么呢? 尤可意沿著玻璃輕輕撫過那些照片,心下一片潮濕。一想到他從記事起就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她就覺得很難過。 直到嚴傾推門而入,腳步聲打斷她的思緒。 他走到她身旁,從她手里拿過保溫桶,然后問她:“你吃過了嗎?” “吃——”她下意識地想回答他已經(jīng)吃過了,結果只說出一個字,就陡然意識到什么,尷尬地撩了撩耳邊的頭發(fā),“呃,忘了吃?!?/br> 她看上去有點窘迫,雙頰微紅,像是早春枝頭不太艷麗的杏花。雙眸水亮亮的,似乎隨時隨地就會被風吹出層層漣漪。 嚴傾有那么片刻的怔忡,但很快挪開了視線,擰開保溫桶的蓋子,將粥倒了一半在蓋子里。他轉身去廚房拿了兩把勺子來,然后把桶里剩下的那一半粥遞給尤可意,自己端起蓋子里的那一半。 “一起吃吧。” 他也沒有客氣,不會扭扭捏捏地說什么“大清早的給我熬粥你辛苦了”,只是安靜地坐在木床上,埋頭不太斯文地喝粥。 從尤可意的角度就只看得見他烏黑柔軟的發(fā)頂,那些短而黑的頭發(fā)像是墨跡一般蔓延開來,柔軟又溫和。 她靠在寫字臺邊,慢慢地喝了一口自己熬的粥……味道還真不算好。皮蛋碎成了一小團一小團的,瘦rou顆粒太大,一點也不細滑,鹽似乎也放多了點,咸咸的。 可是她看見嚴傾喝得很認真,天氣那么冷,他就穿著件薄薄的t恤,胸前因為剛才洗漱的緣故還沾染了些水漬,變得透明而貼身。 尤可意問他:“是不是……很難喝?” 嚴傾三下五除二搞定了那點粥,抬頭再看她的時候,搖了搖頭,“很好。” 她一下子有些說不上話來,好喝不好喝,她自己還不知道嗎?可他言簡意賅地回答說好喝,這意味著什么呢? 意味著他嘗到了她的心意,也領了她的好意。 尤可意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喝著次品咸蛋瘦rou粥,順著嗓子流入心底的還有一些暖暖的情緒。 直到嚴傾把蓋子放在寫字臺上,在她旁邊低聲說了句:“一會兒我把保溫桶洗了,你拿回去,明天不用再來了?!?/br> 最后那一句直接讓她停下了喝粥的動作,喉嚨一堵。 抬頭再看他時,嚴傾正目不轉睛地低下頭來與她對視。 “尤可意,昨天我說的那些話都是認真的,我希望你不只是把它們當成一個故事,聽完就完,而是認認真真思考過。” “我思考過了。”尤可意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我認認真真想了一晚上,唯一睡著的兩個小時里也夢見了你。” 嚴傾顯然沒料到她會說出這番話來,當即一愣。 尤可意頓了頓,最終把保溫桶抱在懷里,視線停留在地板上,“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覺得我只是一時沖動,想不開,所以才……才想和你做朋友。但其實我——” “但 其實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沖動,還要想不開?!眹纼A替她補充完整,“我并不了解你目前遇到了什么困難,和父母發(fā)生了什么矛盾。但我所看見的,是你的室友暫時離 開了,只剩下你孤零零的一個人。你不滿意父母對你的嚴格掌控,所以一心一意追求自己想要的自由??晌也皇悄阕非笞杂傻拿浇?,我這里沒有自由,只有你想象不 到的骯臟和混亂?!?/br> 尤可意張著嘴望著他,沒能出聲。 “尤可意,我是個混混,是個無業(yè)游民,不是你想象中那種威風凜凜的黑道大哥。劫富濟貧的事情我不做,那是羅賓漢的職責。伸張正義的事情也不是我的菜,那是警察的飯碗。我不過就是個喊打喊殺游走在法律邊緣的人罷了,你看看清楚?!?/br> 嚴 傾從她懷里拿過那只保溫桶,眼神一如既往的明亮銳利,聲音里卻沒有什么溫度,“看清楚我是誰,看清楚你是在和什么樣的人打交道。同情不是你任意妄為的借 口,我再說一次,希望你認認真真為自己、為你的家人考慮一下,別妄下定論,把我當做什么需要你這樣的千金小姐給予溫暖和憐憫的可憐人?!?/br> 這番話說得毫不留情,像是刀子一樣直插人心。 尤可意甚至來不及辯駁,就看見嚴傾從寫字臺上把保溫桶的蓋子也拿了起來,轉身往廚房走去。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腳下像是生了根,剛才腦子里一閃而過的念頭本來是他受了傷,她想幫他清理保溫桶的,可是如今……也許用不著她多事了。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從來都沒有看清過嚴傾這個人。 潛意識里,她總是把他當成雨夜里拯救她的那個大英雄,身披五彩霞光,溫柔又神秘,像是童話里了不得的大人物。哪怕在得知了他的身份之后,她也不曾把他往壞處想。 他應該是溫柔無聲的。 他應該是窗前落地燈下沉默抽煙的神秘男子。 他應該出現(xiàn)在任何她需要人幫助卻不曾預期過會有人來幫她的時刻。 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這樣冷漠尖銳,這樣傷人。 她慢慢地走出門去,看見斜對面的那個小隔間里,遍布油漬的老舊廚房,那個男人背對她在水槽前清洗保溫桶。 然后慢慢地想起今天早上她是怎么在廚房里一點一點cao作著那些她并不熟悉的步驟,就為趕來給他送一碗熱氣騰騰的皮蛋瘦rou粥。 眼睛很酸。 很委屈。 她沒有等他洗好東西還給她,徑直走出了樓房,飛快地沿著巷子離開了。 ☆、第23章 日子就這么一連過了好多天,直到系主任打電話來催她返校的事,尤可意一愣,這才意識到離假條上的返校日期已經(jīng)過去兩天了。 她趕緊道歉,說自己明天就回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