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渾身僵得如同巨石，沈重且悲哀。

一切都變得緩慢，他甚至能聽到耳邊傳來無比清晰的空氣撥動聲，那是劉正清的劍，削鐵如泥的利刃，自背後撥來，死亡的召喚……

血直涌到了天空，像是憑空冒出的一股紅泉，那陰暗的蒼穹，他曾經(jīng)為之癡狂戰(zhàn)斗的天地，就在漫天的腥紅中陪伴他永世永生。

趙銘固執(zhí)地站立，即使他的頭顱已經(jīng)脫離了身體，那殘缺的軀殼還在執(zhí)意堅持，仿佛在留戀他未實現(xiàn)的帝王之夢。

劉正清閉了閉眼，冷卻周身躁動著的嗜血殺戮，再睜開時已經(jīng)恢復了一貫的溫和。揀起地上那團烏淋淋的血rou，才發(fā)現(xiàn)整條胳膊都麻木了，他捂著負傷的左肩，一步步走向黑暗。

“呱呱呱──”成片的烏鴉飛過天幕，個個展著翅膀如索命的鬼怪，在黑壓壓的夜空中訴說著這個帝國的絕望與悲涼。

南宮第二十三章

天一進冬，冷風順著脖子往骨頭里鉆，宮里執(zhí)勤的小太監(jiān)縮著身子來回穿梭，皇帝這幾天身體越來越不好，連著好幾天沒上朝了。

首輔周賢和兵部尚書馮鎮(zhèn)一已經(jīng)在偏殿里等了兩個時辰，馮鎮(zhèn)一早年帶兵的時候落下了腳疾，一到變天就酸疼難耐，他叫小太監(jiān)再加幾塊木炭，抬著腳在那烤火。

周賢心里早就急得團團轉(zhuǎn)，皇帝一擱下朝事，舉國大小事件都壓到了他的頭上，現(xiàn)在是多事之秋，朝臣報上來的皆是震驚的大事，很難裁奪，只有讓皇上來決定。

馮鎮(zhèn)一這也是，他剛剛接到消息，南方出現(xiàn)了暴民，攻擊了嵇州的守軍，還搶了兵器，有漸漸壯大的趨勢，是鎮(zhèn)壓還是安撫，他不好冒然下令，這得聽皇上的，不過他早就有了主意，只等把消息告訴皇上。

馮鎮(zhèn)一想好了，建議讓三王爺繞路去平叛亂民，三王爺是皇族，代表皇家，手下又有兵，恩威并施順帶洗腦，平息亂民并不是難事，畢竟那些暴民跟無頭蒼蠅似的毫無組織頭緒，比對付陳昭那樣的頑固義軍容易多了。

直到掌燈時分也沒等到皇上接見他們的消息，陰沈的烏云壓得人憋悶，馮鎮(zhèn)一打趣道：“要下雨咯?！?/br>
周賢在原地轉(zhuǎn)了兩圈，又踱到門前喚住了一個小太監(jiān)，吩咐道：“你去張公公那問問，皇上什麼時候得空?！?/br>
那小太監(jiān)是剛從後殿里調(diào)過來換班的，眼睛一眨巴道：“周閣老，皇上已經(jīng)睡下啦?！?/br>
周賢一聽氣得跺腳，仰天長嘆。

見不到皇上，就要拖延下去，過幾天三王爺就回京了……馮鎮(zhèn)一想想也發(fā)愁，索性放下腳站了起來：“周閣老，咱們走吧?！?/br>
不走還傻子一樣等著？或者直接闖入寢宮？被皇帝一怒之下削了官職是輕的，例子不是沒有，還不少，馮鎮(zhèn)一早就學聰明了。

周賢見今天是沒希望了，倆人只好出宮?？諘绲膹V場漆黑一片，有小太監(jiān)過來引路，馮鎮(zhèn)一抓過提著的燈籠，示意退下，他舉高宮燈攙扶周賢，聊著家常：“小婉在二王爺那可過的習慣？大婚那天我看二王爺特別高興，是不是中意小婉很久了？”

一提到女兒，周賢的神情才放松下來：“他們以前可沒見過，我聽惠妃娘娘說，二王爺看了婉兒謄寫的經(jīng)書，覺得她心善仁慈，就同意了?！?/br>
“二王爺頗具才華，又懂風雅，他們真是天生一對……”馮鎮(zhèn)一不禁夸贊。

這個話茬倒提醒了周賢，他們見不到皇上，不如讓二王爺去試試，三王爺府邸捉鬼一事皇上雖然下令不得張揚，但肯定對三王爺有了警惕，那就意味著依目前的形勢，二王爺要漸漸走出來參與朝事，等待著接替皇上的位置。

剛出了宮門雨就下來了，淅淅瀝瀝地帶著寒氣，跟冰針似的扎人，兩人各自坐轎分開了。

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小太監(jiān)們聚在殿沿下小聲議論，都說這雨來得不正常，往常這個時節(jié)頂多掉幾粒水珠子，不想竟嘩嘩地潑起來沒完了。

趙泰灌了幾碗藥，後來暈乎著躺下，他怎麼也睡不安穩(wěn)，聽到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腦中浮現(xiàn)了拼殺的場景，讓他著實煩悶，喊了一聲：“來人！”

門馬上就開了，張公公貓著腰進來：“皇上，您有什麼吩咐？”

“去看看，誰來了?！壁w泰從床上坐起，像是要召見人。

“皇上，按您的吩咐，沒召他們進來，現(xiàn)在都走啦?！睆埞⌒奶嵝?，現(xiàn)在到了二更天，求見的大臣妃子們早都各回各處了。

外面轟隆隆傳來一陣遠雷，趙泰感覺宮殿都為之顫動，他怒道：“讓你去你就去，羅嗦什麼？！”

張?zhí)O(jiān)道了聲“奴才該死”趕緊沖到門邊，扒著門往外瞅。

“皇上，誰都沒有。”眼前是黑乎乎的廣場，幾盞有序的燈光點綴其中，仿佛隨時會被打滅，在寒風中搖曳掙扎。

“你看清楚了？！”皇帝松了一口氣，想接著躺下。

“奴才看清了，沒有──”張?zhí)O(jiān)突然一頓，伸著脖子揉了揉眼，心里砰砰砰亂跳。黑暗中出現(xiàn)一個魁梧的人影，手里亮著皇帝賜予的令牌，攔截的太監(jiān)紛紛讓路。

那人從狂風暴雨中走出來，步伐沈重卻堅定，雖然是自己人，卻給人以無形的壓迫。

“劉正清來了。”

劉正清被雨水澆了個通透，頭發(fā)都粘在臉上，他面色凝重，周身散發(fā)出來的寒氣讓張?zhí)O(jiān)遠遠地都害怕，詢問似的看了看皇帝。

皇帝嘆了一口氣：“讓他進來?！?/br>
劉正清幫他殺過人，不是一次兩次，從未失手過。

當那顆血淋淋的人頭扔到光滑的大殿地面，趙泰不知怎麼的竟向後躲了幾步，生怕臟污的血水染了自己的衣袍，等他意識到那是誰，是誰的首級，突然抓住幔帳，躲在了後面。

他試著平復了呼吸，像往常一樣重復：“正清，你干的很好，可以去領(lǐng)賞了?！彼詾樽约汉苕?zhèn)定，卻不知聲音是抖的。

劉正清面無表情地與之交易，他是冷血的殺手，本來就不應該有感情。他朝外走去，在關(guān)上門的一剎那，突然一個閃電，將整個天空劈成了兩半，短短的瞬間，比白晝還耀眼的光亮蒞臨了整個宮殿，緊接著是截然不同的無盡黑暗。

“轟隆隆──”伴著沈悶的雷聲，趙泰狼狽地跌倒在地，他看見了，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在那突然而至的亮光中，趙銘的兩只眼睛，如地獄的惡鬼般大睜著，突出了眼眶。

他死得不甘，死不瞑目。

“哈……哈……哈哈哈──”大殿內(nèi)傳來皇帝怪異的笑聲，活像是中邪了。

大雨磅礴，在天空中肆虐，宗人府的一間不起眼的屋子里，趙錦裹著被子瑟瑟發(fā)抖，外面雷電交加，樹影在窗欞上交錯出恐怖的鬼怪，他埋著頭直縮進了角落，若有可能，他更想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