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關(guān)押莊簡的重字監(jiān)牢門口。大理寺眾人監(jiān)正頓時都不悅，皇后尊貴萬金之體下

到了獄里，本來就夠驚世駭俗了。眼下更是違了獄規(guī)律令與犯人談話。你便是通天手段要替他翻案脫身，也得請下圣諭按規(guī)矩辦事來著

啊，這分明是不給大家留一點(diǎn)面子來了。人人都心中暗罵面露不悅。

羅敖生不欲多聽多看，就不跟出去回避了一下。

皇后站在鐵柱之外，溫聲說：“周維莊，你可記得昔日周府宅邸最茂盛的乃是什么植物？”

眾人一愣，不曉得皇后好好的說什么花草。

莊簡木愣愣地看著遠(yuǎn)方，好似未聽見皇后的問話。

皇后續(xù)道：“昔日在咸陽周府上種有一木叫做蔓澤蘭，它是由春夏秋冬之內(nèi)，由一顆小小種子發(fā)芽、生長、開花、結(jié)果到凋零的，仿若

一年四季。那花兒輕而美麗，隨風(fēng)而逝，枝藤綿長花絮奪目?！?/br>
莊簡彷佛眼盲耳背，并未搭話。

曹婕道：“那花春來發(fā)芽，夏季開花，秋季結(jié)實(shí)，冬季凋零。催之不敗春又生花。時日長久仿若人之生命。周拂最愛此花，曾經(jīng)把自己

必成花草?！?/br>
莊簡紋絲未動，周拂常自比“長命草”這個俗話，京師中的官宦人家都多有知曉。

曹婕垂首，心中微痛：“周維莊，眼下冬之將過，立春降至。一年之景全在于春??！”

——春乃是四季草木發(fā)芽生長的季節(jié)怡始，萬物復(fù)蘇，生命啟蒙。

命，當(dāng)春日又發(fā)。

莊簡長發(fā)污穢，仰臉看窗，緘默無話。

曹婕無法，旁邊眾人過來扶起皇后紛紛勸回。曹婕命人起架回宮了。她被眾人直直送出獄門，中間隔著太監(jiān)、宮婢、差官諸人，回首遙

望著莊簡背影卻是無法再言語了。

莊簡始終面壁而坐，不得開口。

說什么呢，又能做什么呢？

眾人散后，莊簡還在看著墻壁，癡癡的看得醉了。

許久許久之后，大獄之中日曬不到風(fēng)吹不到，日日夜夜唯有燈火照耀的昏昏黯黯中，有一人無聲無息的站在燭火不至的黑影中，隔著鐵

門柱靜靜地看向囚室，看了很久。

大理寺卿羅敖生站在門外，一雙鳳眼把莊簡從上瞄到下，從下看到上，仔細(xì)的細(xì)細(xì)看著莊簡。羅敖生以往見過的周維莊，有撒潑的、耍

賴的、好色的、凄慘的、狼狽的，甚至睿智風(fēng)流的，可即便是被打到快斷氣的時候，眼里也是生機(jī)湛然?？裳矍斑@個，三魂失了七魄，

一身寂然死氣，羅敖生越看越覺得仿佛從不曾認(rèn)識過他。

對了，這個人不是周維莊，他是莊簡。

莊簡看了好久的墻壁，直到灰青色慢慢凝成大片黑色，他的頭頸酸痛眼睛酸澀。這時候一顆草灰飄過他的眼前，那草灰正好吹到了他的

眼眶里，迷住了他的眼睛。莊簡抬起手來，用手揉揉了眼睛。

有一人在他身后輕聲嘆了口氣。莊簡全身一顫，脊背上立刻硬了起來。

那人全身都暗香浮動，一股子茶葉味道慢慢彌漫在青石囚房中。

令陰森寒冷的獄室里，涌動了一層暗香。

大理寺的廷尉羅敖生靜靜站在黑暗中，用細(xì)細(xì)的丹鳳眼上下的審視著他，明察秋毫：“有草灰落入眼睛里了嗎？”

莊簡伸手按了按眼睛就放下了手掌。

羅敖生一身黑衣在陰暗昏暗的牢獄中，整個人都如牢獄連為一體了。他身子修長纖柔似風(fēng)吹即落，只手可握。墻上的明燭燭光晃動，照

耀著廷尉獄。把他的一身黑衣，都倒影在大獄墻壁上。黑色影子覆蓋了半邊獄壁獄墻。

旁邊眾官差紛紛回避，連他的影子都不能站與同列。

大獄中靜悄悄地，重犯們都屏住呼吸，不敢發(fā)出聲音來了。

羅廷尉望著莊簡的背影，他看得莊簡的背影看了許久。緩緩說話：“皇上病重不治只這幾日光景，皇后放下照應(yīng)皇上特意往來大理寺。

你身為朝廷官職，這禮數(shù)尊敬還是要做要行的。”

莊簡不搭腔。

羅敖生說：“皇后留下話來說你幾時想見想說，都會令人相見傳達(dá)。”

莊簡眼看著前方青石石壁上，那里青苔漣漣。這獄中干燥卻因不見日光，青苔蘚苔好陰之物便茂盛橫生。

羅敖生看著他的背影：“你有什么胡疑、不服，我會令人查清察明給你個交代?！?/br>
莊簡看見了數(shù)只螞蟻壁蟲依次爬過干草，鉆進(jìn)了墻縫隙之中。

羅敖生道：“你有什么不甘不忿，都可講出我亦會給你個解釋?！?/br>
莊簡看著最后一只螞蟻爬過了苔枝，消失在了眼前。

羅敖生再問：“你沒有什么要講的嗎？”

莊簡眼望著墻壁，一語不發(fā)。

羅敖生看得他的背影，一句話也不說了。

兩人一坐一站，站在了牢獄內(nèi)外。重獄內(nèi)臘柱燃燒之聲滋滋作響，除此此外監(jiān)獄萬籟俱寂，遠(yuǎn)方偶爾傳來獄鏈抖動的聲音，犯人的嚎叫

聲，聲聲添寂，人影久久不動。

莊簡微一眨動眼睛，眼中飛灰還在并未吹出。他眼睛酸痛不已，他抬起右手揉了揉眼睛。

羅敖生看了嘆了口氣：“你的手上都是灰塵，自然越擦越多眼睛越痛了，”他從袍子內(nèi)拿出一領(lǐng)白色帕子，伸手遞到鐵欄桿處，道：“

用帕子擦擦就好了?！?/br>
莊簡頭也不回，他伸手沾了榻上碗里的水清洗了一下眼睛，依舊沒有理會他人。

廷尉羅敖生的手伸在半空，手上手帕心中好意都遞不得遞放不得放，僵在那里了。

大理寺右丞遠(yuǎn)遠(yuǎn)回避開了，瞧著這一幕，肺都要?dú)庹?。他幾步跨了過來，冷冷的喝罵：“周維莊！莫說是帕子，還是水，飯，三餐，

身上衣物，半日安閑，乃至一條小命都是大理寺廷尉雙手給的！你這般強(qiáng)硬性氣心氣兒，干脆不要了性命才叫英雄好漢哪！你是不是想

嘗嘗行刑的滋味阿？”

羅敖生看了右丞一眼，右丞氣得渾身打顫，卻是閉嘴不敢多說了。

這話也果真見效，莊簡立刻放下了架子，他爬了起來抖抖身上草灰，走了過來。伸手接過了羅敖生的手帕，道：“多謝大人。對于皇后

和廷尉的好意，都心領(lǐng)了。無論何種刑罰都愿意身受。決無任何怨言也無隱情，一切都為命中注定?！?/br>
他語調(diào)謙和，神情寧靜，不哀不怨，溫文內(nèi)剛，接過了手帕將它折好，放在了身旁青石塌上。

這才是昔日莊御史的公子——莊簡啊。

羅敖生心中聳然而驚。以前的那個調(diào)侃打諢，撒潑好色，自私怕死，素?zé)o正經(jīng)的周維莊身后，有個言傳家教自清廉御史之家、通曉人情

世故，道理仁義、舍己為它的大家公子莊簡就閃現(xiàn)出來了。

但卻是他身上仿佛少了些東西。

他收斂了性情，卻是那般循規(guī)蹈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