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外外地翻看了幾遍，賣菜的老爺爺都皺了眉。

    “這姑娘，忒小心了，我老王頭在東市賣了這么多年的菜，哪個(gè)不夸一聲菜好價(jià)廉。”

    阿衡笑——“爺爺莫怪，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買菜，總要看一看的?！?/br>
    言希嘟嘴，感慨萬分——“這孩子，怎么這么不大氣呢，奇怪，本少的家教，明明很到位的呀?！?/br>
    阿衡抽搐著嘴角，裝作沒聽到。

    所謂家教，莫非就是整天拉著她打游戲，在她誠懇地跟他學(xué)京話時(shí)，一本正經(jīng)地教她怎樣罵人說臟話嗎？

    挑好菜，轉(zhuǎn)身，望向遠(yuǎn)處，卻不經(jīng)意，看到蹲著一個(gè)人，身旁擱著是一個(gè)小籠子，籠子里是毛茸茸的一團(tuán)東西。

    她拉拉言希的衣角，湊了過去，蹲了下來。

    “jiejie，你要買小灰嗎？”蹲在那里的還是一個(gè)孩子，八九歲的模樣，胖乎乎的，穿著白背心小短褲。

    “小灰，是它嗎？”阿衡笑，指著籠子里灰色的小狗。這樣的色澤，看起來臟臟的。

    那小狗，像是聽懂了兩人的交談，微微抬起了小腦袋，長相著實(shí)普通，左眼圈一撮黑毛，有些傻氣。只是，那雙眼睛，帶著怯意和小心翼翼，隱約的惹人憐惜。

    “我mama不讓我養(yǎng)，她讓我，把小灰扔掉?？墒?，它還很小，沒人喂，會餓死的?！毙『⒆涌粗⒑猓宕嗟恼Z調(diào)有些傷心——“jiejie，我已經(jīng)，在這里好多天了，可沒有人愿意要小灰?！?/br>
    阿衡望著小狗，伸出手，探到籠口，那小狗，輕輕添了舔她的食指，嗚咽的聲音。

    她無法不理會，下了決心，打開籠子，抱出了小狗，轉(zhuǎn)身笑著舉向言希。

    “言希，鹵rou飯需要一個(gè)小伙伴，是不是？”

    抬頭，卻看到言希的面龐變得僵硬。

    “阿衡，我對狗毛過敏。”他僵硬著開口，大眼睛看著她，完全的無措。

    阿衡哦了一聲，默默，又輕輕地放回了小狗。

    “jiejie，小灰很乖的，吃得很少，從不亂撒尿，你把它放到門口，用一個(gè)小紙盒養(yǎng)著都行……”小孩子漲紅了臉，認(rèn)真地開口，帶著懇求。

    她抱歉地看著小孩子，卻不忍心再看小狗一眼。

    因?yàn)?，它的目光，必定熟悉到連自己望向鏡子都不必。

    這樣熟悉，卻不愿再看到……

    她胡思亂想著，微涼柔軟的掌卻落在她的發(fā)間。

    那廂，那個(gè)少年淺淺笑著，輕輕拍拍她的頭，嘆氣——“阿衡，你不能讓它靠近我的房間，不能讓它不小心睡在我的牛奶箱中，不能讓它和鹵rou飯掐架，不能讓他搶我的排骨，不能讓它隨地大小便，這樣，可以嗎？”

    這樣，可以嗎？

    這樣不必對著她如此妥協(xié)的語氣，可以嗎？

    這樣被人憐惜著寵愛著認(rèn)真對待著，可以嗎？

    阿衡一直點(diǎn)著頭，卻不抬頭。

    她抱著小狗，把它輕輕圈在自己的胸口，站起身時(shí)，第一縷陽光，正沖破云層。

    “言希，快看?！彼p輕拉著他的襯衣袖口，指間，是微薄涼爽的風(fēng)。

    那少年抬起頭，虔誠貪婪地望著天際，目光中，是熱烈和純凈，伴著初升的日光，像是要迸發(fā)出靈魂一般的明媚，是在朝朝暮暮的相處中，必須重新看待審視的模樣，美得無法無天。

    “那天早上我還沒有變成吸血鬼，我最后一次看了日出。我完全記得它的細(xì)節(jié)，但是我已忘記之前的每個(gè)日出。我最后一次欣賞這壯觀的景色就好像我是第一次看一樣。然后我就對陽光永別了，變成了我現(xiàn)在的這個(gè)樣子。”言希喃喃開口，轉(zhuǎn)身，笑得苦澀而淡然，全然是他拽著阿衡拉著窗簾看了一下午的電影中，吸血鬼Louis的表情和語氣。

    阿衡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言希背過朝陽，被粲然的金光鍍了一層圣潔，一轉(zhuǎn)眼，卻換了另一幅模樣，彎了流轉(zhuǎn)的眉，笑容恣意放肆——“本少走吸血鬼的路，讓吸血鬼無路可走……”

    伸直雙臂，卻是模仿著僵尸的樣子，蹦到阿衡的面前。

    中西合璧的吸血鬼？！

    什么亂七八糟的！

    “呀，瘋了，瘋了，真是要瘋了……”阿衡頭疼，咯吱著牙，腦子一熱，把手中的小狗無意識地當(dāng)做了抱枕，扔向少年。

    少年淚奔，到底是家教中的哪一環(huán)出了問題養(yǎng)女不孝呀不孝……

    小狗淚奔，上帝如果再給我一次機(jī)會我絕對不會在此女面前裝可憐博取同情換主人我要換主人……

    那一日，日光正好。

    chapter34

    Chapter34

    當(dāng)言?；沃谘廴u搖欲墜地晃到客廳時(shí)，阿衡搖頭，覺得這人無藥可救。

    “畫完了？”大抵又是一夜沒睡，鉆在了畫里。

    那一日看了初升的太陽，回到家，他就把自己圈在了房里，沒了日夜。

    言希點(diǎn)點(diǎn)頭，復(fù)又，搖搖頭。

    “什么意思？”腳下有些癢，阿衡低頭，小灰正偎在她的拖鞋上睡覺。

    笑，這樣小的小狗，卻貪睡得像是老態(tài)龍鐘。

    “總覺得少些什么?！毖韵Ｈ粲兴?。

    “殘缺也是美?！卑⒑獾穆曇糗涇浥磁吹摹皵啾劬S納斯，不就是經(jīng)典？”

    言希啼笑皆非——“向日葵人人看不懂，還說經(jīng)典呢?？杀旧偈氰蟾邌?？”

    有那么強(qiáng)大的力量隨手一畫就是不朽嗎？

    阿衡抱起小灰，輕輕放回為它準(zhǔn)備的小窩——鋪著幾層棉絮的紙箱子，笑著開口——“梵高活著的時(shí)候，有誰知道，他就是，以后的梵高？”

    言希從冰箱中取出純凈水，咕咚咕咚灌下，嗓音褪去了剛睡醒的鼻音——“然后，你是說，我變成糟老頭的時(shí)候，也還只是寂寂無名極有可能在風(fēng)雪交加的晚上因?yàn)闆]有面包吃而開槍自殺的言希？”

    阿衡笑——“而且，死了，也不一定就能成為一畫千金的言希?！?/br>
    所以，為什么還要畫下去呢？

    他思索著。

    所以，你決定不畫了嗎？

    阿衡抿唇，明凈溫柔的回眸。

    沒有啊。

    言希摸摸鼻子，無比尷尬。

    阿衡了然，笑——“所以，去刷牙吧，該吃午飯了?！?/br>
    哪有這么多的所以，最從容的結(jié)局，從來不是假設(shè)，而是生活。

    有手槍卻沒有面包嗎？沒有禁槍令嗎？還是那時(shí)你年邁，我們的共和國已經(jīng)富裕奇怪到手槍比面包廉價(jià)，把隨意持槍自殺當(dāng)成了早間新聞？

    所以的所以，擔(dān)心那么久，再偉大，再悲情，也不過是構(gòu)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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