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們祖爺爺?shù)奶眯职?！這人就是那位堂兄在江南的后代。他那時拿著個族譜，一個一個地給先老爺算下來，先老爺看的頭都昏了，見他那么有誠意，就許了他江南屬我們沙家的幾畝地用?！?/br>
☆、第109章

賀赫赫笑道：“先老爺雖然是個笨人，但心腸倒是好的?！?/br>
“可不是！他千恩萬謝的去了，倒也不忘恩，先老爺告老歸田到江南了，便住在農(nóng)莊里。他也是仔細(xì)服侍。先老爺病倒了，他不換衣不閉眼地在床前侍候，在那邊倒成了佳話。先老爺又說這人挺盡心的，又說自己的兒子都不在身旁，卻也是發(fā)財?shù)?，不稀罕他那點家業(yè)，便把田產(chǎn)都許了給他，也讓他姓沙?！表樣耦D了頓，道，“皇上得聞此事，知道那人是有功名的，便封了那人為大學(xué)士，還將大學(xué)士府邸賜了他?！?/br>
賀赫赫聽了，也有些昏了，說：“我也不管了，他既然盡心服侍了老爹，老爹又認(rèn)他，我有什么好說的！”

順玉又說：“這不挺好的，沙家又多了兩個人，一個是奴婢，這不足數(shù)，可又多一個大學(xué)士，卻是喜事?！?/br>
長謠仍半睜半閉著眼的捶著賀赫赫的腿，卻還有話從口中溜出：“你道是喜事？裙帶做官的，做得好沒人夸外家，做得不好，頭一個要追著父親這皇后罵。說的像是父親拿著皇后印砸皇帝腦袋，逼他封官，然后又拿著寶劍架在官員頸上，逼他受賄?！?/br>
順玉笑道：“我倒說，皇后的寶劍都及不上殿下的唇舌！”

賀赫赫心里想：自己身為皇后，母家的人當(dāng)官也罷了，現(xiàn)在來當(dāng)大學(xué)士的卻是個關(guān)系說起來像繞口令、族譜數(shù)來橫跨中華上下兩千年的，難免招人非議。不過自己一早就被彈劾到滿身都是子彈洞了，也不差這個。

馬車轆轤緩行，許久停住了，又聽得外頭移那木板斜坡的聲音，之后便是宮人掀起軟簾，順玉矮著身將賀赫赫緩慢推出簾外，馬上便有宮人接手，推車到地上。賀赫赫的輪椅落地還不穩(wěn)，就見前頭黑壓壓的跪滿了一地，拜了一拜，喚道：“叩見皇后鳳體千歲，叩見清平王千歲?！?/br>
賀赫赫愣了愣，一陣子回過神來才說：“都自己家人，哪來那么多規(guī)矩，都起來吧?！?/br>
那些人便都謝恩平身。見前頭一個披麻戴孝的男子，約莫三十四五歲，長得不算英俊，但總還精神，想必就是那位遠(yuǎn)到加尼福尼亞州的遠(yuǎn)親了。那位仍拜了拜：“問佬佬的好。”

賀赫赫頓時覺得很尷尬：姥姥叫得那么溜！你以為你聶小倩？

“嗯哼，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聶曉謙，不過現(xiàn)在改姓沙了?！?/br>
“我去……我去里頭看看?！蔽胰?，還真是聶小倩。

這聶小倩就引了賀赫赫一行人進屋到停靈處。沙大學(xué)士府上四處都長了白旗白緞子，雖然人多，倒是有條不紊，看來聶小倩還是個好使的人。賀赫赫仔細(xì)看來，說：“這兒的仆人都好眼熟，順玉你看，豈不是以前那批？”

順玉也訝然道：“果然是?！?/br>
聶小倩說：“學(xué)生不敢忘恩，又想秉持大學(xué)士的寬厚待下的遺風(fēng)，便想辦法將以往的人都湊齊了。雖然學(xué)生無能，不能湊齊，但也湊了個七八。倒是府里的裝潢，都依了從前，不敢變更加減?！?/br>
賀赫赫四顧又說：“這倒是真的?！?/br>
順玉也說：“學(xué)士大人極是個好人?！?/br>
聶小倩忙不迭說：“學(xué)生哪里受得起這聲‘大人’？順玉君既然順著皇后入了宗族，那輩分仍大于學(xué)生，按理說，學(xué)生也該喚您一聲佬佬?！?/br>
順玉笑道：“折殺我也！先不說您是個有功名的，我是個奴婢，且說把我和皇后放在同一個輩分上，就是大大不敬?！?/br>
聶小倩賠笑道：“是極，是極。我一時失言?！?/br>
“你若看得起我，便叫我一聲‘順玉’，即是一家人?！表樣褡焐先绱?，心中卻暗暗笑道：我再也不敢稱馬屁界翹楚了，真是一代新人換舊人。

頭七燒紙，賀赫赫命不用大排場，只叫近親的幾個在這邊燒一燒、哭一哭便罷了。納蘭秀艾誠然沒欺騙賀赫赫，的確是拿冰玉棺材來安置沙大學(xué)士的尸身。其實賀赫赫與沙大學(xué)士感情并不深，但見著好好一個人眼巴巴沒了，自然傷感。況且，他又想到：沙老爹死訊來得不早，我卻還能瞻仰遺容，大哥喪身時，我可謂是即時聽的消息，卻始終見不了他的最后一面！也不知道他是否真是像三八哥所言那般去得安詳……但如果不是，我又能怎么樣做？

他越想越悲傷，雙眼已經(jīng)盈滿熱淚，素日他不敢大哭，恐讓人知道了不體面，又告訴自己男子漢要堅強，純爺們理當(dāng)“流血不流淚，笑將孩子喂”。他又記起，自己都沒好好為大哥哭一場，越想越是五臟悲催，不禁大哭起來。他只當(dāng)棺材里放的是大哥，又只當(dāng)自己哭的是大哥，更是傷心至極。

長謠呆呆看著棺材，隔著半透明的冰玉，依稀可見到沙大學(xué)士的容貌。長謠心神飄遠(yuǎn)，雙眼發(fā)直，眼前晃過許多畫面，他的心仿佛泡在醋里，一直發(fā)酸，酸到他的鼻頭，他的眼睛似熏了辣椒，火辣辣的，卻干燥得灼人，流不出一滴淚。淚排解不出，悲也排解不出，無處發(fā)泄，只能釘在原地，自傷五臟。

賀赫赫雖哭得發(fā)苦，但他的哭聲卻被蓋住了。那沙青因使出了許久沒用的“嚶嚶嚶”神功，那響徹云霄之外、震鑠方圓百里的嚶嚶嚶嚶嚶嚶嚶嚶連續(xù)不斷、猶如洪水一般一浪接一浪，任你大堤大壩，登時摧毀成水中塵土，消失了也沒個響，只聽見這波浪滔天的嚶嚶嚶！

然而，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此并非惟獨順玉之嘆?。?！那嚶嚶嚶竟也無了響，被那“哇哇哇”蓋過了，居然是聶小倩大哭，聶小倩這一哭，哭成驚天地！?。I落泣鬼神?。。∪绻橇凝S那個小倩，光靠哭號就能把姥姥轟死！??！如果他到了武俠，獅吼功在他面前都是音量為0的渣渣！??！嚶嚶嚶的哭是噪音，他哇哇哇的哭是魔音?。?！嚶嚶嚶的哭是哭泣！??！他哇哇哇的哭是武器?。?！跟我說一遍——武——器?。?！SAYAFTERME~-O-N?。?！

待大家哭喪過了，沙青因便悄悄拉了聶哇哇來，說：“本宮看得出來，你是個人才?！?/br>
聶哇哇忙說：“不敢，不敢?！?/br>
沙青因又道：“那你可知道，皇后他是不管事的。”

聶哇哇說道：“略有所聞。其實啊，我也很少聽說什么皇后的，還是聽得沙昭華比較多。都說昭華美艷動人又聰明絕頂，因此是個實在掌權(quán)人，不似皇后是個擔(dān)了個虛銜，一不伴駕，二不理事。又說沙昭華只是為人低調(diào)又孝順兄長，因此也不爭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