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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袋那個牌子的果凍給你弟弟吃……”他忽然噤聲。 這里說的弟弟,是盧碧華和后來的丈夫陳國壯生的,才三歲,長得虎頭虎腦的,家里人都叫他小老虎。 陶振華局促不安地打量著女兒面色。 陶鹿只作不知,淡淡道:“小孩吃果凍要注意安全?!?/br> “是是。”陶振華松了口氣,神色活泛了些,起身彎腰開床頭柜,“我給你洗個蘋果吧……” “不用?!碧章褂X得胸口發(fā)悶,“我還有事——你好好休息?!?/br> 她大概是逃出了病房,出了住院部,在醫(yī)院偌大的停車場里徘徊,心里憋得慌,想起住在療養(yǎng)部的姥姥,索性上了對面的樓,問了盧碧華病房號,找過去。 陶鹿的姥姥年事已高,已經(jīng)糊涂認(rèn)不出人,住在療養(yǎng)部其實(shí)不過是臨終關(guān)懷了。陶鹿過去的時候,盧碧華上午剛回家去帶小老虎,這會兒陪在病房里的是陶鹿的大姨。 姥姥安靜地躺在病床上,插著喉管,眼珠間或一轉(zhuǎn)。 大姨在一旁疊著衣服,看陶鹿進(jìn)來,客套了兩句,語氣一轉(zhuǎn),笑道:“鹿鹿啊,大姨知道你是有出息的,拿了金牌,我出去都好說有個世界冠軍的外甥女。不過你別怪大姨說話直——跟自己爸媽有什么過不去的?你爸媽分開也都這么多年的事兒了——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媽都跟我說了,就為了從前你爸打你那兩下,你不能連你媽一塊怨著啊。再說了,大姨小時候挨你姥姥姥爺?shù)拇?,那更是沒處說去。這會兒還不是在這兒伺候你姥姥?孝順,孝順——就是要順著來。就算是爸媽帶你的時候,打了你兩下,罵了你兩句,還能記一輩子么?日子都是這么過來的,你放下這些事兒自己心里也舒服。有空多去看看你媽,最起碼一周得打一個電話吧?” 剛剛面對陶振華的時候,被攪起來的復(fù)雜情緒,這會兒被大姨這番離心機(jī)般的話一甩,忽然愛恨怨憎層次分明鋪陳開來。 陶鹿冷笑道:“我倒是想孝順,可惜沒個好meimei給我報銷爸媽的醫(yī)藥費(fèi),讓我賺一筆?!彼笠碳賵罄牙训尼t(yī)藥費(fèi),從她媽手里訛錢,不是一次兩次的事兒了。 大姨不妨被她拆穿,只作聽不懂,然而聲氣兒惱怒起來,“你說說你這孩子——怎么跟自己爸媽那么計較呢?算了算了,我也不做那招人煩的,你以后就明白了。跟自己爸媽,還有什么不能原諒的?” “我就不原諒。”陶鹿咬著嘴唇,心里鼓噪的種種情緒一瞬靜了下來,“憑什么要原諒?他們對我的好,我記著。他們對我的壞,我也忘不掉。當(dāng)初他們可以選擇傷害,現(xiàn)在我也可以選擇不原諒?!?/br> 原諒,是對她自己的二次傷害。 第一次的傷害,早已刻在她心底。 一輩子的傷痕,一輩子都不能原諒。 恨著的同時,陶鹿想起陶振華病號服下瘦削的模樣,又覺心酸不已。 醫(yī)院停車場里,陶鹿獨(dú)自坐在車?yán)?,頭抵著方向盤,良久,她給葉深撥了電話。 只響了兩聲電話就被接起來。 “陶鹿?!比~深念她的名字,聲音低徊溫柔。 陶鹿繃緊的脊背終于放松下來。 她疲憊嘆息,開口卻是全然無關(guān)的事情,只道:“車好難開?!?/br> “你在哪?我去接你。” “倒車好難……” “我去接你。” “仁愛醫(yī)院?!?/br> “我現(xiàn)在過去——你怎么會在醫(yī)院?” 陶鹿透過車窗,望見一手牽著mama一手牽著粉紅氣球的小女孩,胡說八道,“我懷孕了?!?/br> 電話另一端忽然短暫死寂。 陶鹿嗤嗤笑起來。 葉深長嘆了一聲,無奈道:“別這么嚇我……不是說不會胡說八道了么?” 陶鹿聽著那邊的風(fēng)聲與微微的喘息聲,想必他在快速走動,翹了翹嘴角,輕聲道:“mama說不可以親吻,親吻會懷孕哦……” 葉深低笑一聲。 陶鹿嗤嗤笑了一會兒,又道:“跟你說,我小時候我媽真的跟我說過這種話。后來我不小心跟家里的小狗親了一下,再然后那只小狗生了小小狗……” 葉深快速發(fā)動了車子,他從最開始就聽出了女孩聲音里的疲憊無助,此刻聽她忽然說起小時候的事情,便屏息認(rèn)真聽著,卻聽電話里,女孩一本正經(jīng)道:“——我那時候就想,只要有我一口吃的,絕對不能餓著她們娘倆!” 葉深差點(diǎn)踩錯剎車。 電話里,女孩大笑起來。 葉深無奈笑道:“又在胡言亂語了。” “像我這樣小小年紀(jì)就這么有責(zé)任心的人,現(xiàn)在很少見了哎!真是羨慕你能遇到我?!碧章瓜仁切χ?,胡鬧了一會兒,笑聲漸漸消失,真實(shí)的情緒才敢暴露在人前,她抽抽鼻子,手指戳著微涼的車窗,委屈道:“天都要黑了,你怎么還沒來?” 天地良心,兩個人通話還不過五分鐘,葉深已經(jīng)在半途。 可是陶鹿不管,語氣聽起來下一秒就要哭了,“你說現(xiàn)在來接我的?!彼选艾F(xiàn)在”兩個字咬得偏重,像是終于找到了借口,積壓了一天的情緒都傾瀉而出,她哭道:“你才是騙子。” 第67章 桃花帶霧濃(十八) 桃花帶霧濃(十八) 暮色四合, 人們來去行色匆匆的仁愛醫(yī)院停車場里,葉深敲響陶鹿車窗玻璃的時候,女孩已經(jīng)縮在駕駛座上哭作一團(tuán)。 葉深面色駭然, 手勢輕柔地把女孩抱起來, 罩在黑色風(fēng)衣底下,穩(wěn)穩(wěn)送到越野車副駕位置, 站在車門外,俯身盯著女孩橫一道豎一道全是淚水的小臉, 嘆了口氣, 把手帕展開蓋在那張小臉上, 合上車門換到駕駛座,看女孩稍微平復(fù)了些情緒,他那駭然面色才漸緩, 頓了頓,柔聲道:“晚飯吃了么?” 頂著手帕的小腦袋左右晃一晃。 葉深開著車停在一家清粥小菜館。 陶鹿捧著喝空了的瓷碗,拿在手中把玩。青花瓷碗上刻著一行似是而非的詩:誰人與我立黃昏,誰人問我粥可溫。 胃填滿了, 肚子暖融融的,陶鹿心情稍微恢復(fù)了一點(diǎn),只是鼻頭眼角仍是紅紅的。 “怪我來晚了?”葉深明知不是因?yàn)檫@個, 卻還是這樣開口問。 陶鹿抽了抽鼻子,小聲嘀咕道:“你才是騙子。” 葉深翹了翹嘴角,“這么記仇?”就因?yàn)樗延螒蛎艽a設(shè)置成了“陶鹿小騙子”。 陶鹿哼了一聲,轉(zhuǎn)著青花瓷碗, 看上面畫著的曼妙古裝女子。 葉深給她倒了一盞茉莉花茶,問道:“怎么去醫(yī)院了?” 陶鹿沉默不語。 葉深便故意道:“真懷孕了?” 陶鹿臉上總算露出個笑影,歪頭瞅著他,刁難道:“要是真的,你會怎么辦?” 葉深臉色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