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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照鏡子,他對自己的面貌也越發(fā)喜歡起來,似乎真覺得能“貴”。 他面帶笑容,十分紳士體貼的將別克后車門拉開。里頭先鉆出個舉止優(yōu)雅、面容清麗的女子。她久未踏上祖國大地,見那前幾日下了雨而攢了淤泥的臟污地面,抱怨道:“國人的確不大講究衛(wèi)生?!?/br> 她拎著長風衣下擺小心翼翼找尋干凈些的地面下了車。她在船上吐了好幾日,比在歐洲時瘦了一些,臉色也蒼白了;不過她最近正在節(jié)食,這正是她想要的,反倒為自己的一點消瘦蒼白而沾沾自喜。 父親拉開另一側(cè)車門去請愛妻下車時,允焉正巧見到管家手中拿著兩封信。得了父親應允,她上前去接過信。 迫不及待撕開一封署名“林兄謹啟”,落款“斯”的信,飛速瀏覽讀完,她眼睛微亮,臉帶笑意的說:“媽!爸!斯太太請我明天去滬上大飯店……” 車里那夫人笑道:“重點不是斯太太,是斯少爺吧?在歐洲也成天斯少爺斯少爺,耳朵都起繭子了。如今回了國,旁人也知道你講的中文是什么意思,可不敢再這樣?!?/br> 她眨眨眼,笑著繼續(xù)拆第二封。 剛讀兩行字,她整個一僵,嘴唇發(fā)白的喊道:“爸爸!” 一位深湖藍色旗袍外披黑大氅、光溜溜小腿與腳踝下踩著一雙尖高跟皮鞋的女士下了車來,嗔怪著問:“說了多少次,女孩子要優(yōu)雅矜持,遇事不要大驚小怪。說了你多少次了。怎么了?” 她咽了口唾沫,將信遞到林俞手中。 林俞胸有成竹的接過信,看了幾行時,不禁也神情一變。 那是一封物件描述極為細致、追查長達十七八年之久;處心積慮,要讓他傾家蕩產(chǎn)的律師函。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說我試圖寫個大氣女主,但是失敗了? 大氣???哪里大氣了???明顯是個有強烈個人意志,只專注于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因此在某些方面缺根筋,對不擅長的東西會假裝自己非常不在行的懶惰人來瘋嗎? ☆、〇二一 夜一三 周太太聽聞, 跨出別克。 她中等身高, 看起來約莫四十出頭,五官平淡, 卻因臉小, 加之妝容得當,故而小而精致;臉上因在越南那幾年的熱帶日曬落了點子斑, 也因此比尋常江南婦人黑一些, 似乎更趨近于東南亞女人;那神態(tài)里的婉轉(zhuǎn),又是十足十摻雜了歐洲田園風光的,是走了味的江南風情。兩篇薄薄紅嘴唇里, 牙齒粒粒潔白,一笑, 露出整齊的一排。這笑容弧度也是精心修飾過的, 只可惜歲月不饒人,美人一笑,眼角嘴邊都是不懷好意的褶子。 她一聽就知道是什么事。從林俞手中接過信, 一看,笑一聲:“早知道她有這一遭,難怪匯豐銀行的錢匯不過去,果真她叫人暗中做了手腳。哼, 竟是在這里等著我們?!?/br> 遠在越南時,她就試圖將林俞的錢財與貴重首飾存入越南的法國南洋商行。洋行的法國人卻告知她:她不具備這項權(quán)利。她沒有名分,他在越南的所有戶籍、存款,她都沒有決定與支配權(quán), 每個月,她只能從銀行支取兩法郎。 她當然明白是誰的手段。所以等那人一死,林俞將她輾轉(zhuǎn)送到法國。她試著將那筆款項從南洋商行轉(zhuǎn)到瑞士銀行,幾乎每一次都會出些手續(xù)問題;幾月前,她卻收到一個更大的噩耗:這筆款項因為種種原因被凍結(jié),需要她本人返回越南或中國親筆簽字。 那時她就留了個心眼。 留學日本時,她便與喬太太私教甚篤。林家眾多產(chǎn)業(yè)賬務瑣事,一都是由她與喬太太商議。其中牽扯眾多,故而即便兩人多年未見,也仍舊維持著密切于這世間大部分情誼的“友情”。家中一旦有什么風吹草動,她第一個致電報給她。 收到喬太太告知她那封三小姐與教授之間傳聞的電報時,她幾乎是欣喜如狂的。因為她多年的心結(jié),可能就要因此解開。 故而她毫不猶豫替丈夫做主,拍電報去上海最大的日報,刊載了那一則布告。 三小姐絕不能從家譜除名。只要她還在林家一日,香港那女人就不敢妄動林家;否則她定不肯善罷甘休。 三小姐必須要做林家的女兒,而且要讓她一輩子只能做林家閨女。 拍了那則電報,除了她跟斯家婚約,日后,還有哪個好人家肯要她? 到時候不論誰打那筆錢的主意,她只需說:“這是三姑娘生母的財產(chǎn),是照嫁給當初北平斯家的規(guī)格準備的,我看哪個狼子野心的敢妄動三姑娘的嫁妝?” 還能有哪戶人家,家產(chǎn)勢力雄厚過當初那個斯家的,肯娶這么一個聲名狼藉的閨女? 林家也不是養(yǎng)不起這么個姑娘,再不濟,一個獨身姑娘要過生活,總差不過閘北區(qū)難民。 即便隨隨便便嫁了,那時嫁妝幾錢,又是兩說。 她總不至于敢自己發(fā)文,表明要與家里父親兄姐斷絕關系罷! 周氏見葛太太似乎正中她下懷,便將女兒攬到懷里,“慌什么慌?” 爾后湊在林俞耳邊,笑著說了兩句話,算是給他打了一劑強心針。他臉上云開雨霽,立馬叫管家照他說的往香港去拍電報。 —— 讀完電報電報,葛太太樂了好長時間。蜜秋在一旁替她剝了一粒粒葡萄,皺著眉勸道,“太太別笑太過,仔細著長笑紋!” “你不說我都忘了,”葛太太嘴上說著,仍舊笑得極開心,仿佛是有個小孩兒頑皮搗蛋,弄巧成拙了似的,惹的她開懷大笑的念著那封試圖四兩撥千金的電報紙,“先夫人的嫁妝,自然留著嫁女兒用的;當初是照著嫁給北平第一斯家長子的規(guī)格氣派備的這份妝奩,婚約不在了,錢仍留著等她嫁下一戶人家……哎喲這周氏,多年不見,手段真是叫人可樂?!?/br> 蜜秋忿忿道,“打定主意要綁著姑娘為由守著先夫人的嫁妝,也是夠無恥的。我們姑娘優(yōu)雅漂亮,整個香港也挑不出幾個比她出挑的。笑話,當真以為我們姑娘因那紙新聞嫁不了人了? 葛太太笑了一會兒,接著說,“嫁妝錢銀物什首飾,七七八八,也這么多年了,即便找線索,也再難湊齊那個數(shù)。律師同我講時,那些小東西也就算了,當放他一碼。如今給我來這個……鵪鶉蛋給國外麻雀孵出來,真以為能一飛沖天了?不過就能撲騰那么兩下子翅膀。我這就叫她知道,什么叫吃不了兜著走?!?/br> 她吃著一粒葡萄,拿了筆來要寫回電的內(nèi)容,這會兒電話響了。穗細去接,說是蔣先生受了上海杜先生邀約去周五的宴會,下午打麻將她就不來了。 “替我跟她講:‘請蔣先生去宴會,你個沒名沒姓的跑去做什么?’” 穗細笑著回了這句過去,過了會兒聽那頭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