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奴仆出生，營養(yǎng)有些不良故而格外瘦弱些。林楚望心目中的白人女人是力拔千鈞的，打起架來隨隨便便抓起你的頭發(fā)往墻上狂撞，沒想到一個世紀(jì)前的白人女人竟是此等異類，在本身不算高大的林大太太面前，相形之下竟顯得更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有人曾問：婆婆太挑剔怎么辦？那就給她找個假想敵，比如：婚姻生活的第三者。她自顧不暇，自然無暇顧你。

    說的就是此時的林大太太，好容易鼓足了一口氣要對林楚望一通發(fā)落，在喬先生寬慰小嬌妻的一瞬間便xiele氣。她心中自然是有氣的，但是不能現(xiàn)在發(fā)作，不然她可真就一敗涂地了。

    她旋即用溫柔無比的聲音說道：“女孩子小時候皮一些，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過只有一次，下次犯錯，姑媽可是要罰你的?？熳掳??！斄?，剛才索米爾先生同你說到哪兒了，婚紗可是過幾日便能出樣？”她看了一眼喬老爺?shù)哪樕?，轉(zhuǎn)而又微笑著用英文問萊昂：“萊昂，現(xiàn)在會用筷子了嗎？”

    楚望得了大赦便趕緊坐下重新cao起刀叉與蘆筍繼續(xù)作戰(zhàn)。

    林允焉并沒有得償所愿的看到林楚望被罰，便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索米爾先生身上，索米爾先生雖則一直在用法語同喬先生，卻不止一次聽他提到了“Chuwang”這個發(fā)音，并言談間兩人都時不時向林楚望投去欣賞的目光。

    于是晚餐的剩余時間里，允焉都有些蔫蔫兒的。

    ——

    晚餐過后，楚望散完步，便歪坐在花園的藤編秋千上哼著亂七八糟的流行歌小調(diào)。索米爾先生在樓上看到了她，沒一會兒就下了樓來，坐到藤編秋千旁。

    “嗯哼……我竟輸給了一個中國小女孩，”索米爾笑道：“那么中國小女孩想要什么樣的獎勵呢?！?/br>
    “晚餐桌上我聽您說，”楚望歪著腦袋想了想：“完成我jiejie的婚紗之后，索米爾先生會離開喬公館，在油麻地租一間店鋪，找一兩位學(xué)徒做一些幫工？”

    “好幾位喬先生的朋友都委托我為他們做一些禮服。我曾在法國見過一些中國的手工刺繡，希望能使用在一些西式禮服上。所以這次隨喬先生來香港，目的也是想學(xué)些中國的手工刺繡?！?/br>
    楚望點頭道：“確實很漂亮，可惜我手拙，沒有學(xué)會 ?！?/br>
    索米爾先生也有些好奇：“你為何從不在家人面前講法文？”

    “我和我母親在家族中不是特別受人喜歡……”楚望決定撒個無惡意的小謊，“而我的法文和英文都是她教的?！?/br>
    “噢，誰會討厭這樣伶俐可愛的女孩，”索米爾先生毫不吝惜自己的贊賞，“那么，這樣伶俐可愛的女孩，想要的獎賞和我今后的打算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楚望狡黠的眨眨眼：“索米爾先生需要的幫工學(xué)徒，有沒有可能是一位不會刺繡的東方小女孩？”

    索米爾先生聽完她的話，明顯有一些驚異，卻又十分鄭重的問：“為什么會想要學(xué)裁縫？”

    她很想說：因為先生您姓Luca，一百年后以您姓氏為名的高定禮服，可是以萬為單位起步計價的。跟您這位鼻祖學(xué)一手，不管學(xué)到幾分，以后都是黃金鐵飯碗啊。

    楚望當(dāng)然不可能這么吐露自己的心聲。想了想，她說：“我結(jié)婚時也想穿和我jiejie一樣時尚漂亮的婚紗，但是我是肯定請不起索米爾先生這樣厲害的裁縫的，所以……”

    索米爾先生聽聞不由得大笑起來。

    楚望見他這么笑自己，更委屈道：“我甚至懷疑我未婚夫會拋棄我，娶一位更時尚的老婆。如果那時候我能從索米爾先生這里學(xué)到一星半點技能，也足夠養(yǎng)活自己了?！?/br>
    這句話是再真心不過的真話。

    索米爾看著這個丁點大的小人，竟在愁眉苦臉的焦心自己的嫁娶問題，他不由得忍住好笑，正經(jīng)道：“等到你結(jié)婚時，如果還在香港，一定來幫你做婚紗……不過，喬先生和喬太太會同意他們的寶貝侄女，在我這里做幫工受苦嗎？”

    楚望眼睛一亮：“只要先生您答應(yīng)，我姑父與姑母那邊絕對沒有問題?！?/br>
    ——

    索米爾先生肯收楚望做學(xué)徒，喬老爺自然是沒有意見。喬太太打心里眼覺得，在中國，裁縫實在算不得什么上得臺面的職業(yè)。但是她還是裝模作樣的建議了林楚望一下，告知她，那位正經(jīng)的英文老師馬上就要抵達香港了，問她是否真的要放棄下午的英文學(xué)習(xí)時間，轉(zhuǎn)而去索米爾先生油麻地的禮服定制店作學(xué)徒？

    想到再也不用在以后每一個下午假裝英文新生，林楚望當(dāng)然是求之不得。

    因為教會學(xué)校的老師都是英國人，所以入學(xué)考試會測試英文。喬瑪玲因此替林楚望擔(dān)憂了一下，允焉竟非常好心的替林楚望解圍：楚望要明年才入學(xué)，還有一年有余的時間，完全來得及。

    婚紗的雛形大致同瑪玲姐商議好之后，索米爾先生也在油麻地尋到了稱心的店鋪。那位蘇格蘭老師到了香港，瑪玲便能全身心投入備婚狀態(tài)。伯爵路如火如荼的開始籌備婚姻大事的同時，林楚望在來到香港近半年時間，第一次成為了擁有半天自由的人：在蝶兒的陪同下，每天下午乘坐電車去索米爾先生店鋪所在的市區(qū)九龍。

    林楚望這個學(xué)徒幫工不用交學(xué)費，當(dāng)然也沒有工資，所以她依舊沒有閑錢可使。雖然索米爾先生經(jīng)常會買一些糖果之類的小零食，或是自制一些小玩意給林楚望。所以即使每天都來往穿行于讓人購物欲極強的一百年前的香港商業(yè)步行街，林楚望也只能遠遠觀瞻一下便帶著蝶兒匆匆走過。

    索米爾先生那里的另一位學(xué)徒，是一位嫁給香港人的越南女人，姓阮（Nguyen）。她十六歲來了香港，便在香港一家旗袍店學(xué)刺繡，一做就做到三十歲。因為在越南時，隨母親在法國人家做了十多年女傭，所以法語也說得相當(dāng)不錯。她有天從旗袍店下班回家，看到了索米爾先生在店鋪門口張貼的廣告，當(dāng)即決定從旗袍店辭職，來索米爾先生這里做幫傭，和索米爾先生教學(xué)相長——當(dāng)然這位阮太太是有傭金的。

    阮太太非常寡言少語，基本都在角落里一絲不茍的為瑪玲姐的婚紗做最后一步裝飾——繡牡丹圖樣。大部分時間里，她都在聽索米爾先生被林楚望的毛手毛腳搞到幾近抓狂，在油麻地街頭暴走兩圈后，回來又是一副笑臉盈盈的模樣繼續(xù)教導(dǎo)林楚望一些最基礎(chǔ)的剪裁機巧。

    林楚望唯一一次使索米爾先生點頭稱贊覺得“孺子可教”，是在某一天，他發(fā)現(xiàn)這個小不點，竟然非常精準(zhǔn)的用小圓和多邊形剪裁大圓和橢圓，剪裁的結(jié)果是——非常精美的對稱花紋圖案，可以在其上進行刺繡。索米爾先生大感意外，連著三天拿著那張圖形大夸林楚望是個“百年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