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立刻下樓回到車上，掉頭就走。

他要去找他。

他從來沒有做過如此沖動的事情，但是現(xiàn)在，他真的迫不及待想見到顧謹言。然後告訴他，他琢磨出來的東西。

顧謹言曾經偶然和江亦提到過他老家，後來拿到小臻的資料的時候，江亦也看到了他們老家的具體位置?，F(xiàn)在，他一路狂飆，只為能快一點，更快一點地見到他。

路程并不算遠，尤其是按照江亦剛才的那個速度，到達的時候，竟然比坐大巴的時間整整少了一半。江亦來到顧謹言老家的門口，敲了門。

他其實還沒有想好自己應該說什麼，他只是，已經等不及想見他。

門沒有開，一個聲音卻從身後傳來：“你是誰？”

江亦轉過身子，看到的，是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顧謹言的母親。她手上提著超市的袋子，看來是剛買菜回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江亦覺得幾個月沒見顧mama，她竟然蒼老了許多。曾經那麼精神矍鑠的，甚至不能稱之為老人的一位長輩，現(xiàn)在看來，竟是滿臉疲態(tài)和滄桑。

但此刻的江亦顧不得這些，他沖著顧mama微微一笑：“您好。不知道您是否還記得我，我是謹言的朋友，江亦?！?/br>
顧mama的臉色有一瞬間的茫然，但很快她就想了起來。這也是當然的，面對江亦這樣一個出色的人，很少有人會忘記他。

因為前天兒子的事情，她的心情依然很低落，可是現(xiàn)在，她也不得不勉強打起精神，禮貌地招呼對方：“我還記得。有什麼事進屋再說吧?！?/br>
江亦一愣，有些奇怪：“謹言……不在嗎？”

顧mama身子一僵，她上前拿出鑰匙開門，然而對了很久，鑰匙都沒能對得上孔。她的手顫抖的厲害，在聽到她兒子名字的時候。

江亦在身後看著，走上前伸出手：“我來吧?！?/br>
兩個人走進屋，顧mama張羅著去給江亦倒水。江亦的心卻漸漸往下沈，他已經猜到顧謹言不在這里了。這樣的認知讓他有些吃驚。

不在家，也不在老家。那麼，他能去哪里。

江亦從來沒有想過，當有一天他要需要顧謹言的時候，顧謹言會不再出現(xiàn)在他的身邊。并且他對顧謹言的行蹤，竟然是毫無頭緒。

他一直以為，只要他一個電話，顧謹言就應該乖乖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這幾乎是他已經認定的一個人生規(guī)則，卻從沒想過，有一天，顧謹言會不遵守這個規(guī)矩。

他開始焦躁。等顧mama坐下來的時候，他不想再等，便直入主題：“您知道謹言去哪里了嗎？”

顧mama正在倒茶的手忽然一抖，茶水潑在了茶幾上。她抬起臉，看著江亦，眼神銳利。

江亦皺皺眉，他不喜歡這樣窺探的眼神，尤其是當被窺探的那個人還是他自己。但是他仍然直直看著眼前這個眼神銳利，卻在銳利後隱隱有一絲驚恐和絕望的女人。

江亦是聰明的，從剛才顧mama的反常以及現(xiàn)在的狀況看來，他心里忽然一道閃電劃過。劈里啪啦一道巨響，讓江亦也有些愣住。他放在膝蓋的手慢慢攥緊，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僵硬：“您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顧mama把茶壺放了下來，嘴唇似乎在哆嗦，聲音也有不同尋常地顫抖。她緊緊閉著眼睛，似乎不愿意再看江亦一眼。終於，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慢慢開口：“言言說他愛上了一個男人……那個人，是不是你？”

顧mama把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整個人都近乎虛脫，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江亦抿唇，他微微垂頭，前額的頭發(fā)細細碎碎地搭下來，遮住了眉宇和眼睛，看不清神情。他沒想到，顧mama竟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但更沒想到的是，顧謹言回老家，竟然是為了告訴他mama，這個事實。

等他再抬起頭的時候，卻是神情淡然。沒有顧mama想象中的驚慌失措或者是，尷尬羞愧。只是在他的眼眸里，忽然就漾滿了一潭深不見底的溫柔寵溺。

然而他的心卻是痛地無以復加。那個時候，顧謹言明明才知道了，小臻是他兒子的事實，并且，還以為自己利用了他來接近小臻。然而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竟然還要回來，向他的母親坦白。坦白這個已經瞞了十年的真相。

江亦不能想象顧謹言當時的孤注一擲和痛苦絕望。顧謹言已經是在懸崖絕壁上愛著他，他本來就沒有了退路，然而在那樣無望的情況下，他竟然還親手斬斷了唯一剩下的救生索。

顧mama放棄似的把身子往沙發(fā)上一靠，捂住臉，聲音喃喃：“是不是……是不是？”

江亦并沒有讓她等很久，而是很快給了答復：“是?！?/br>
顧mama突然拿起沙發(fā)上的靠枕使勁朝江亦打過去。江亦也并不躲閃。這明明毫無攻擊力的一擊，打在江亦的胸口上，卻讓他覺得，比任何一次都更身受重傷。

好不容易平靜了兩天的顧mama近乎崩潰，甚至比前天親耳聽到兒子坦白的時候更崩潰。她指著江亦大罵：“我早就懷疑你了！上次言言生日我去找他的時候就覺得你不正常了?。?！是你把我的言言帶壞的！就是你把我的言言帶壞的！我的言言怎麼會喜歡男人呢，他怎麼可能喜歡男人呢……”顧mama淚流滿面，再也說不下去，只能不斷重復著最後那句話。

江亦并沒有動，他知道在這種時刻，讓她發(fā)泄一下，才是最好的辦法。他只是默默聽著顧mama聲淚俱下的控訴，然後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鞭撻自己。

她說的沒錯，是他把謹言帶壞的，是他把謹言，帶向了同性戀這個如今仍然見不到光明的深淵。對於一個，父親因為喜歡上男人而拋棄了自己和母親的孩子來說，無論怎麼想，顧謹言都不會自己選擇走上這條路。

甚至應該會覺得，無比的反感和惡心。

可是，命運這個導演，讓顧謹言和他相遇。

從他喜歡上許桓開始，他就一直讓顧謹言直接或間接地接觸關於那方面的東西，他從來不曾問過，也不能想過，顧謹言對於這些東西，是否能接受。他習慣了發(fā)號施令，而對於他給別人可能或者已經造成的傷害，他通通一無所知。

他為了和許桓在一起，和顧謹言進行了無數(shù)次他所謂的身體模擬訓練。他以為互相愛撫著自慰并沒有什麼大不了。他刻意忽略了一個成長中的青春期男孩子，在性向方面會因此而受到的巨大影響。

因為他的霸道和占有欲，他弄走了田峰。然後最終的受害者，卻是顧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