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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來的情況, 沈如茵便知道得不甚分明了。 她只覺得眼前一會兒全是白色,一會兒全是綠色, 搞得她暈頭轉(zhuǎn)向,索性閉上眼睛,任由寧扶清折騰。 也不知暈睡了多久,睜開眼時, 首先見到爬滿了蛛絲的房梁。 她動了一下手指,微微側(cè)頭, 屋子里空無一人。 安靜地躺了一會兒,才看見一名婦人端著一只碗走進(jìn)來。 婦人發(fā)現(xiàn)她醒了,疾步走至床前俯身問道:“你醒了?” 不等她回答, 婦人又將她扶起, 碗沿抵在她唇邊,“先喝藥?!?/br> 沈如茵低頭看著那有著好幾個缺口的碗, 和碗里黑乎乎有些粘稠的湯藥,猶豫片刻,雙手接過道了聲謝,仰頭將藥倒進(jìn)嘴里。 ——苦死了! 婦人見她喝完,滿意地拿回碗, 拍了拍布裙, 在床邊坐下, 拉著沈如茵的手笑道:“姑娘生得這般好看,是從縣里來的吧?” 說著,她撫著沈如茵的手背, 羨慕道:“姑娘的夫君待你真好,想必在家中也舍不得叫你干粗活?!?/br> 沈如茵低著頭,回握住婦人那只粗糙的手,“他不是我夫君?!?/br> 婦人一愣,“可是……”又好似想到什么,局促地笑了兩聲,“嗨,瞧我,真是多嘴!” 言罷她輕輕抽出自己的手在被子上拍了拍,起身道:“你好好休息著,他們在蒸布呢?!?/br> 沈如茵還想問蒸什么布,卻見婦人匆匆出了門,一刻也不愿意多待的模樣。 呆怔片刻,她無奈地笑笑,掀起被子查看腿上的傷。 左腿上原先用來包扎的布料已經(jīng)取下,看傷口的模樣似乎有些發(fā)炎。右腿的傷口明明不算疼,范圍也很小,可那一小塊面積已腐爛得十分嚴(yán)重,甚至看不清原本究竟傷在哪兒。 她嘆了口氣,蓋上被子,躺下來還未閉上眼睛,寧扶清便與一陌生男子走了進(jìn)來。 他手上拿著幾塊還在冒熱汽的白布和一只碗,男子手上拿著一小壇酒和兩把小刀。 寧扶清手臂上多了幾條新傷,臉色陰沉,一副風(fēng)雨欲來的模樣。 那男子跟在他身后碎碎念:“烏叢兩山是邊境線,原本就鮮有人往,自然會長些奇奇怪怪的草木,如今只有這個法子,殿下您也不能強(qiáng)人所難啊……” 寧扶清一言不發(fā),沉默得像塊寒冰,男子看他一眼,渾身抖了抖,遂閉上嘴。 方才看見自己的傷口,沈如茵就已經(jīng)猜到會是這個結(jié)果了。好歹她也在現(xiàn)代生活了許多年,外傷腐爛需要清創(chuàng)的常識,她也是知道的。 只是古代沒有麻醉藥,大概——會很疼。 她抓著被子,認(rèn)命地嘆了一口氣。 疼也沒辦法,總比死了好。 寧扶清行至床邊,一雙眼睛盯著她,好似要將她看出個窟窿。 良久,他伸手掀開被子,冷聲道:“出去。” 沈如茵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那名男子,想著這句“出去”應(yīng)當(dāng)不是對自己說的。 那男子也是迷惑地將屋子里三個人看了個遍,才反應(yīng)過來地驚呼了一聲,“殿下您要自己來?這可不成!您一個人……”他揣摩著寧扶清的臉色,當(dāng)機(jī)立斷地變了口風(fēng),“屬下立刻出去?!?/br> 屋子里只剩下他們兩人,寧扶清看了看床邊柜子上厚厚的灰塵,嫌棄地皺了皺眉,將手中白布遞給她,“自己拿著?!?/br> 沈如茵撐著坐起來,正欲乖巧地接過來,又聽見他開口:“誰叫你坐起來了?躺回去?!?/br> 沈如茵:“……” 好吧,她躺回去。 他看她一眼,提起那壇酒,拆了封送到她嘴邊,“喝一點(diǎn)。” 頓了頓,他又道:“多喝點(diǎn)?!?/br> 沈如茵不大情愿,“這個太辣了……” 他的眼神冷淡地瞥來,“你是愿意辣,還是愿意疼?” 終于明白他是在把酒當(dāng)麻醉藥使,沈如茵微微抬頭喝了幾大口。 辣味鋪天蓋地地涌來,從口腔到鼻腔,再至食管、腸胃,攪得她掉下幾滴眼淚。 然而那人還是沒什么反應(yīng),放下酒壇,將她的右腿提起來放在床邊,轉(zhuǎn)身拿了一只小刀,頭也不抬道:“閉眼?!?/br> 沈如茵閉上眼睛,烈酒帶來的醉意發(fā)揮了一些效果,讓她微微昏沉。 腿上的手遲遲沒有動靜,她覺得寧扶清可能還是有些緊張,想了想,她輕聲笑道:“你有沒有覺得,我傷得特別對稱?” 寧扶清垂眼,“什么時候了還能說笑,誰教你這般逞強(qiáng)的?!?/br> 她脫口而出:“沒誰教我??!”想想覺得不對,她又道:“我沒逞強(qiáng)啊,確實(shí)很對稱嘛你看!” 他沒有回話,閉上眼凝神一瞬,再睜開眼時手起刀落! 劇痛襲來,她一口牙齒幾乎要被自己咬碎,額間冷汗涔涔,疼得暈了過去。 寧扶清將那把鮮血淋漓的小刀放在一旁,手指顫抖,端起那只碗將藥草敷上,又從她手中扯過那幾塊白布細(xì)心包扎。 小腿上生生凹下一小塊,他安靜地看了許久,才小心地將那只腿放回,為她蓋好被子。 站起身掖了掖她頸邊棉被,他俯下身,出神地凝視眼前這張臉。 女孩臉色慘白,嘴唇干裂,額間碎發(fā)濕透,眉毛還皺在一起。 他伸手將那雙眉撫平,低頭吻在她眉心。 “是很對稱。”他閉上眼睛,微不可聞地嘆氣,“傻姑娘?!?/br> 走出屋子,那男子還等在門口。 寧扶清看了一眼在院子里喂雞的婦人,“我的事情,你同她講過?” 男子一驚,連忙后退行禮,“屬下沒有!” 他回頭看看自己的妻子,咽了咽口水為難道:“她就是一個鄉(xiāng)野婦人,殿下您……” “我沒打算將她如何?!睂幏銮褰刈∧凶拥脑挘按朔俏衣闊┝四?,我走之后,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你。既然答應(yīng)了讓你離開,我便不會食言?!?/br> 他回頭遙遙望著屋內(nèi)那人,淡淡道:“你的醫(yī)術(shù)生疏不少?!?/br> 男子赧然,頭垂得更低,“屬下慚愧?!?/br> “也罷?!睂幏銮鍖⑺幫牒托〉哆f給他,“只是這屋子著實(shí)該清掃一番,好歹也曾是軍中之人,說出去叫人笑話?!?/br> 男子應(yīng)下了,眼看著寧扶清似乎要走,急忙喚住他:“您要去哪兒?” “你熬的那藥……” 寧扶清止住腳步,“我去摘幾個蜜橘?!?/br> “可您的傷……” “小傷,無妨?!?/br> 目送寧扶清的背影遠(yuǎn)去,男子掂了掂手中的兩件東西,搖頭長嘆。 沈如茵醒來時正看見寧扶清站在她床邊,一手端著藥碗,一手拿著兩個小橘子。 “起來喝藥?!?/br> 想到先前那碗苦得要命的藥,沈如茵忍不住癟嘴,“怎么又喝藥啊……” 寧扶清面色如霜,“你喝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