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抽回手來：“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這地上有耗子，你沒看見，姑姑我好心拉你一把?！眲⒐霉弥酆裰氐哪樕夏仢M了洋洋得意的笑意，“喲，這就拉疼啦？真對不住，你也知道姑姑上了年紀(jì)，下手不知輕重，你就別跟姑姑計(jì)較了?！?/br>
    昭陽簡直沒見過這等面目可憎的老女人，心里跟油煎似的，一股火氣憋在胸口，發(fā)作不出來。她攥著拳頭，忽然拎著裙子跳上了劉姑姑的床。

    劉姑姑驚聲叫著，伸手去拉她：“你干什么？你給我下來！殺千刀的小兔崽子，反了天了！”

    昭陽不顧她烙鐵一樣箍住她胳膊的大手，一氣兒在她被褥上亂踩亂跳：“您不是看見有耗子嗎？我也瞧見了，耗子跑到你被褥上來了，您松手呀！我好心替您踩耗子，您這么拽著我做什么吶？”

    尖利的指甲陷進(jìn)她胳膊里，粗壯有力的手死死箍著她，非把她弄疼不可。昭陽確實(shí)疼得厲害，眼眶里蓄滿了淚水，卻強(qiáng)忍著沒讓它流出來。她奮力揮著手臂，想把劉姑姑推開，總而言之今兒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胳膊疼就疼，她沒什么忍不了！

    這老女人不是要裝瘋賣傻嗎？她也會啊，誰怕誰？

    德安大老遠(yuǎn)就聽見這甲板下面的動靜了，錯愕地一路小跑過來，才剛進(jìn)門就看見這精彩的一幕：昭陽發(fā)髻散亂，活蹦亂跳地站在劉姑姑的床上，一氣兒胡踩；劉姑姑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死命拉她下來，嘴里不干不凈，什么市井渾話都在往外冒。

    “這，這是在做什么吶？”德安尖著嗓音兒吼起來，“這是反了天吶！來人，給我把——”頓了那么一剎那，他緊跟著嚷起來，“給我把這姓劉的押下去！也不看看主子爺還在這船上，居然明目張膽就動起手來！”

    小春子帶著侍衛(wèi)們跑進(jìn)來，三下五除二就把劉姑姑押住了，逼仄擁擠的小屋里陡然間圍滿了人，李姑姑退到一邊不吭聲。

    昭陽的胳膊重獲自由，她也不跳了，撲通一聲坐在床上，只覺渾身的力氣都用光了。她惡狠狠地瞪著被侍衛(wèi)拉住的劉姑姑，眼神像是要吃人。

    德安指著劉姑姑：“你，你這不知好歹的蠢婦，反了天了是吧？上面可是皇上的住處，你隨駕南下，不安安分分做好分內(nèi)事也罷，居然敢在屋子里濫用私刑？你可知罪！”

    劉姑姑嚷起來：“大總管，您可不能紅口白牙胡亂咬人吶！明明是這殺千刀的死丫頭在我被褥上折騰一氣，我看不過去，伸手去拉，怎么就成了我濫用私刑??？天老爺啊，這真真是把人往死里冤吶！”

    德安看著昭陽那茫然無措的模樣，上前放輕了嗓音問了句：“昭陽，你受傷了沒？”

    昭陽不管在場那三名侍衛(wèi)，咬牙捋開袖子，指著胳膊上那觸目驚心的淤青：“劉姑姑掐我?！?/br>
    那淤青不止一道，也不知這老女人哪里來的氣力，掐得她滿手都是印子，當(dāng)真是長了雙鷹爪子不成？

    德安早就查清楚劉姑姑這幾日對昭陽的百般刁難，當(dāng)下見昭陽居然青天白日地就捋袖子露胳膊，趕忙上前替她把袖子捋下來，又看了看這欺人太甚的老宮女，厭惡地啐了口：“劉姑姑濫用私刑，李姑姑，這兒只有你在場，你說說看，到底是不是這么一回事兒？”

    李姑姑看了眼德安銳利的眼神，又聽劉姑姑在一旁鬼哭狼嚎，最后恭恭敬敬地低頭：“大總管說得是，老奴所見確實(shí)是這樣?！?/br>
    “你這老不死的！你睜眼說瞎話，你，你不得好死！”劉姑姑又開始拼命嚷嚷，“皇上吶，您快下來看看啊，這群殺千刀的人要把老奴往死里整啊……”

    德安使了個眼神，小春子立馬會意，從袖子里抽了方帕子就往劉姑姑嘴里堵去。

    他看著小春子動手，客客氣氣地說了句：“劉姑姑年紀(jì)大了，神志不清，把她帶下去，先在屋子里關(guān)兩天，餓清醒了再說?！?/br>
    ☆、第13章 好福氣

    第十三章

    侍衛(wèi)拖著鬼哭狼嚎的劉姑姑下去了，李姑姑見勢頭不妙，趕忙逃到了灶房里去避難。小隔間里徒留昭陽呆呆地坐在那凌亂的被褥上，發(fā)髻亂糟糟的，連一邊耳朵上的墜子掉了都不知道。

    德安有些尷尬，走也不是，安慰也不太好，頓了頓才上前傳皇帝的話：“姑娘，方才——”

    話才剛出口，就見昭陽眼睛一眨，忍了半天的淚珠子倏地掉下來了，那一串一串就跟沒完沒了似的。她一邊擦著仿佛永遠(yuǎn)擦不干的眼淚，一邊抽抽噎噎道：“大，大總管，讓您，讓您見笑了……”

    德安哎喲一聲，趕忙從袖子里掏出絹?zhàn)樱骸肮媚镞@是說哪兒的話，就沖著您叫咱家一聲大總管，這等子事咱家也不能放任不管吶!”

    他把絹?zhàn)油殃柺掷锶骸斑?，拿去擦擦眼淚，趕緊的。咱家這趟下來，是皇上讓我來請姑娘上二樓。你瞧瞧，這都耽誤多長時間了？”

    皇上找她，昭陽不敢掉以輕心，這下止住了眼淚，趕忙從床上下來，淚眼模糊地問：“皇上找我有事嗎？”

    這還沒到飯點(diǎn)呢，皇上怎么就召她了？

    德安笑得牙齦都露出來了，眼角的褶子一層一層彎成月牙：“姑娘，您這是苦盡甘來嘍！”對上昭陽一臉茫然的表情，他將她拉到梳妝臺前，對著銅鏡笑道，“皇上這趟下江南，身邊兒跟的人手有限，也沒個知冷熱的人伺候著。姑娘燒得一手好菜，口齒伶俐又討喜，加上咱家又把您這些日子在兩位姑姑手底下受苦的事兒都一五一十秉了。咱主子爺多好心的人吶！聽說您今兒又為著給他買點(diǎn)子楊梅，被兩位姑姑責(zé)難了，立馬就不高興了，讓奴才來召您去二樓當(dāng)頭的屋子住，平日里只需替他做做吃食、飯前試吃幾口就成?！?/br>
    前半截話昭陽聽得暈頭轉(zhuǎn)向的，聽到最后一句時才恍然大悟。

    皇帝是怕人下毒，拉她去當(dāng)小白耗子試吃呢。

    她瞧了眼鏡子里滿臉笑意的德安，咬咬嘴唇：“大總管，我，我能不去嗎？二樓上是皇上的住處，我一個小宮女住過去……也實(shí)在不大像話。試吃什么的，我在這灶房里一樣能做，我是個低賤人，真沒那膽子和福氣去上頭?！?/br>
    雖說住在這小隔間里是悶了些，姑姑們也不是好相與的人，但樓上那位看著面善，比起兩位姑姑來可真是危險太多了。所謂伴君如伴虎，何況她還是揣著秘密過活的人，哪敢冒這么大風(fēng)險去上頭享福呢？

    再說了，是不是享福都不一定呢，萬一有人給皇帝下毒，她第一個死于非命。就算沒人下毒，哪天說錯句話，說不準(zhǔn)就被皇帝拖出去砍腦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