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看到了宋閣老的酒量有幾何。他喝了不少，除了面色微紅，卻是一點(diǎn)醉意也無。

    與他同來的趙其然越看，就越覺得奇怪。

    對于宋越來說，最近并沒有什么值得高興的事，連青辰都走了，他這沒來由的高興，究竟是打哪兒來的？趙其然想不明白。

    與此同時(shí)，徐斯臨也在觀察著宋越。

    今日他本是不想來的，但這吏部尚書到底是父親的人，父親不來，便只能他代表徐家來了。讓他意外的是，居然在這里碰見了宋越。

    他與宋越坐在一桌，今日初見時(shí)，他還喚了他一聲“老師”。

    眼下已是酒過三巡，徐斯臨卻是沒有沾多少，連菜他也沒怎么碰。除了與必要的人應(yīng)酬兩句外，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宋越身上。

    青辰走了，他們的老師卻是開懷暢飲，看不出一絲難過和不舍。他真的喜歡青辰嗎？抑或真的只是青辰的一廂情愿？

    這讓徐斯臨感到十分困惑和矛盾，作為喜歡青辰的人，他既為她感到憤慨，又不免為自己感到高興。

    席散后，賓客或是到了堂屋花廳喝茶閑敘，或是到退居小憩，徐斯臨雖盡量避免喝酒，但這般場合，最終還是沒少喝。

    他到了退居外是，只見退居旁有一處水榭。池中波光粼粼，春水凄凄，池邊栽著一排垂柳，綠色的絲絳正迎風(fēng)飄搖。垂柳下，立著一個(gè)熟悉的身影。

    不是宋越又是誰。

    徐斯臨不由走了過去，對著他的背影喚了聲：“宋老師。”

    宋越回過頭，微微一笑，“是你?！?/br>
    這般單獨(dú)對話，卻是好久不曾發(fā)生了。他們表面上為師生，實(shí)際上卻分屬不同的陣營，再加上喜歡上同一個(gè)人，這讓兩人的關(guān)系潛移默化中變得有些緊張而微妙。

    徐斯臨想起來，當(dāng)初在翰林院第一次見面，他問了他有關(guān)“義與孝”的問題，讓他落入了一個(gè)兩難的陷阱。后來自己想以血帕還以顏色，卻是被他輕松化解了。再后來，自己帶著青辰硬闖了城門，是眼前的這個(gè)人，為他們頂了罪，還因此被逐出了內(nèi)閣一段時(shí)間。

    因?yàn)榇耸?，他對他很是感激和愧疚，雖然現(xiàn)在知道，宋越也許只是為了青辰。

    不管怎么樣，時(shí)光終究還是無情流逝，那些事都慢慢遠(yuǎn)去了，連青辰都去了遙遠(yuǎn)的云南。

    “老師今日喝了不少，卻是沒有醉。老師酒量真好?！毙焖古R慢慢開口道。

    宋越也打量著他，“看樣子，你也喝了不少?！?/br>
    “比不得老師，我沒有老師喝的多，卻是已經(jīng)要醉了?！?/br>
    宋越彎了彎嘴角，“這有什么可比的。難醉，未必見得是好事。”

    徐斯臨蹙了蹙眉頭。

    是了，自從知道青辰喜歡宋越后，這一段時(shí)間來，他竟不知不覺中一直在與宋越比較，以他為目標(biāo)，向他看齊。

    他努力地往上走，要達(dá)到跟他一樣的位置，連酒量，都忍不住在跟他比。

    徐斯臨在心中自嘲了一聲，這一比才知道，原來自己竟有這么多地方不如他。

    不過不管怎么樣，有一點(diǎn)，他始終不認(rèn)為自己比不過宋越，那就是對青辰的喜歡。他自認(rèn)，他比宋越更愛她。

    微風(fēng)吹來，他們身后的楊柳隨風(fēng)舒卷，兩人的影子印入池中，卻是很快又被風(fēng)吹碎了。

    “老師今日喝了這么多，是因?yàn)樾那楹脝?？”酒氣有些上頭，徐斯臨原是放在心中的話，這會(huì)兒卻不由脫口而出，“青辰走了，你難道就一點(diǎn)也不難過？你到底是個(gè)什么樣的人?！?/br>
    宋越微微瞇了瞇眼，看著他，“你覺得，我為什么要難過？”

    凝視著宋越情緒莫辨的臉，徐斯臨不由攥住了他的衣襟，“青辰那么喜歡你，你若是不喜歡她，一早就拒絕了她，她又如何會(huì)因?yàn)槟阕兊萌绱耸Щ曷淦恰Ｄ闳羰窍矚g她，為什么又要趕她走！你說啊?！?/br>
    宋越看著他，沒有說話?？磥?，青辰的身份卻是又多一個(gè)人知道了。

    有些不湊巧的是，這人偏偏是徐斯臨。

    那么此刻，他是因?yàn)橄矚g上了她，而替她來興師問罪的嗎？

    “她這么一個(gè)好姑娘，你可以不在乎，不重視，不珍惜。不愛她，你就告訴她，但你不能隨隨便便糟蹋她的感情！”他忿忿道，眼睛里泛著紅絲。

    宋越看著他，半晌輕聲問：“徐斯臨，我是你的老師。是的話，你又能如何呢？”

    不用宋越提醒他也知道，他的行為已經(jīng)是大不敬之舉，可因?yàn)榫茪馍项^，心中纏繞著說不清的情緒，他依然不肯撒手，“是的話，我不會(huì)放過你的。你記著，這個(gè)世上不是只有你一個(gè)人，會(huì)有人比你更愛她！”

    反正終有一天，他們會(huì)由師生變成對立的敵人。不管是不是因?yàn)榍喑?，他們兩個(gè)也許只能留下一個(gè)。

    說完這番話，徐斯臨便地松開了宋越的衣襟，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酒精奪去他的意識前，他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回到屋里，徐斯臨的意識已經(jīng)所剩無幾，還沒換洗便渾身無力地倒上了床。丫鬟邊服侍他邊道：“明湘姑娘說想見公子?！?/br>
    一時(shí)間，徐斯臨想到了那夜與明湘在床上糾纏的情景，搖搖頭道：“不見。”

    那夜雖然有過親吻和撫摸，但到底最后他與明湘沒有發(fā)生關(guān)系。最后的時(shí)刻，他清醒了過來，意識到懷中的人不是青辰后，便推開了她。

    可到底他親了她，也抱了她，差一點(diǎn)點(diǎn)就鑄成大錯(cuò)，這讓他感到對不起青辰，心中一直有著愧疚感。

    所以，他不想看到明湘。

    就這樣吧，讓她過得好便是，不必相見。

    *

    等徐斯臨走后，宋越在池邊又站了一會(huì)兒，然后也離開了喜慶的府邸。

    不過他不是因?yàn)榫屏坎粷?jì)要回府，而是還有另一個(gè)約要赴。

    一個(gè)女人的約。

    到了一間隱秘茶舍的雅間，宋越剛點(diǎn)了壺茶，小酌了兩口，與他約好的人便翩翩而至。

    鄭貴妃穿著一身尋常的婦人衣衫，摘下頭上綴著白紗的斗笠，擱到了一旁的壁櫥上。

    太陽就快下山了，雅間內(nèi)點(diǎn)上了燭火，燭光盈盈，落進(jìn)宋越的茶杯里。

    他為她另斟了杯茶，“來了?！?/br>
    鄭貴妃面對他坐下，端起杯子來就喝了一口，潤了潤干澀的唇，全然沒有了第一次與宋越見面時(shí)對茶水的謹(jǐn)慎。

    相處了這好幾次，她覺得兩個(gè)人之間已經(jīng)建立起了信任，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難得聞到這一屋子的酒氣?！彼岳w纖玉指在鼻子前扇了扇，“看樣子，你今日是喝酒了？還喝了不少。讓我猜猜，今日是吏部尚書家娶親，你是赴宴去了吧？”

    宋越喝了點(diǎn)茶，點(diǎn)點(diǎn)頭，“嗯?！?/br>
    “這就怪了。宋閣老不是一向不愛湊熱鬧的嗎？怎么這一回的熱鬧，倒湊得如此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