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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方寧靜的室內(nèi),融融燈光包裹著埋頭于國政的師生二人,香爐里幽幽散發(fā)出逶迤的香氣,時光靜謐而悠長。 寫了一會兒,青辰忽然反應(yīng)過來,憑自己的身份,應(yīng)該是沒有權(quán)力看這些奏折的。老師竟讓她全都看了,讓她一夜之間就對大明的國事有了粗略的了解……是他太忙了忘記了嗎? 她想開口問他,卻見他在認(rèn)真地處理公務(wù),一張完美側(cè)顏認(rèn)真而嚴(yán)肅,雙唇抿著,密直長睫溫順覆在黑眸上,眼睛幾乎不眨一下。 “這么有空看我,可是寫完了嗎?”宋越很快感受到了明明溫和卻擾人的目光,頭也不抬地問。 青辰立刻低下頭,“還沒有?!?/br> 她提著玉筆正要去蘸墨,正巧宋越的筆也伸向了硯臺,一時間,兩人在硯臺上方都停住了,視線交匯在一起。 墨干了。 宋越的眼梢抬了抬,“要我替你研磨嗎?” 沈青辰愣了一下忙搖搖頭,“學(xué)生不敢,自然是由學(xué)生來。” 她擱下筆,走到硯臺前,扶著袖子就開始慢慢研磨,纖長的手指捏著墨錠,細(xì)細(xì)的手腕在燈光的照拂下發(fā)出細(xì)膩的光澤。 宋越看了眼就收回視線,腦子里閃過四個字——紅袖添香。 很快,青辰把墨研好了,把硯臺輕輕往宋老師那邊推了一下,“老師,好了。” 宋越蘸了下墨,繼續(xù)懸筆。他用的是左手。 沈青辰回憶了下,方才他明明用的是右手。她看了一眼他新寫下的字跡,饒是左手也勝自己百倍,忍不住問:“老師素日都是用左手寫字的嗎?” “也不是。右手寫累了,便換換左手。” 沈青辰有些吃驚,左手能寫字的人本來就少,左右手都能寫字的人就更是少。怪不得他能者多勞,怪不得他會這么聰明,也怪不得他會說自己的字跟他十歲時寫的一樣。 她瞄了一眼墻上的書法,沒有落款,是一副陳子昂的。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dú)愴然而涕下。 這副字雖不同于奏折上他寫的臺閣體,但兩排字跡龍章鳳姿,剛中有柔,渾然一體,隱隱透著什么關(guān)聯(lián)。 “墻上這副字,老師是用那只手寫的?” “兩只?!?/br> “兩只同寫?” “嗯。” 左右手都能寫也就罷了,還能同時寫,他該是一個多么聰明而內(nèi)心沉靜專注的人。 “老師為何兩只手都練了字?” “兒時想法奇怪,總怕哪天傷了右手,寫不了字,就把左手也練了?!?/br> 青辰看著他指節(jié)分明的雙手,微有些發(fā)呆。如今高高在上的人,年幼的他內(nèi)心深處竟有這般超越年齡的擔(dān)憂。 見沈青辰不說話,宋越又問:“可是覺得我這個人有點(diǎn)怪?” 沈青辰看著他搖了搖頭,“一點(diǎn)也不?!?/br> “是嗎?!彼乜戳怂谎郏翱鞂懓??!?/br> “是。”沈青辰垂下頭落筆。 這時他倒站了起來,走到硯臺前自顧研起了墨。沈青辰寫了十幾個字,墨淡了,就順手伸向硯臺蘸墨,他沒說什么,安靜地避讓她蘸了墨。 這時,沈青辰的肚子突然發(fā)出“咕——咕、咕”的怪異聲響,宋越抬起頭來看她,“你的胃的叫聲真是不一般?!?/br> 沈青辰尷尬得不得了。 宋越放下手中的墨錠,到書房門口推了門,傳來小廝,吩咐了一句“去做兩碗蓮子羹來”。 等走回來,青辰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老師……其實(shí)學(xué)生不餓?!?/br> “你的胃叫那一下,將我叫餓了?!?/br> “……” “困不困?” 她搖搖頭,“學(xué)生不困。老師平日里也常忙到這么晚嗎?” 他想了想,望向她道:“那便要看徐閣老的心情如何了。” 沈青辰彎了彎嘴角,兩人的視線相交在一起,彼此竟有種心意相通的感覺。隔著燭火,輕輕暖暖的,仿佛直觸心底。他生得那么好,出眾的容顏天質(zhì)自然,在燭光下風(fēng)華盛綻。 過了一會兒,丫鬟端來了蓮子羹,宋越特意讓給沈青辰那碗里加了些蜂蜜,“我平時不好吃甜的,他們做的膳食口味清淡,給你加些蜂蜜能有味道些?!?/br> 沈青辰捧起蓮子羹,清潤還冒著熱氣,橙黃色的蜂蜜一點(diǎn)點(diǎn)滴入其中化開。 “好吃嗎?”宋越問。 她吃的頭都顧不得抬,“好吃?!?/br> 宋越慢吞吞地吃了兩口就不吃了,把碗晾在一邊,又拿起公文來看,看起來絲毫倦意也沒有。 沈青辰吃了兩口就有些不好意思地?cái)R下碗,也繼續(xù)自己的工作。 在那些折子里,她看到了一份畫風(fēng)頗為清奇的。 那是一份吏部呈報(bào)的官員考核升降奏疏。宋越對涉及貪污的官員,一概批了“革職查辦、永不敘用”,但對一個在朝堂上辱罵了徐延,被吏部判定有失敬之罪要降一級的,他卻批“嘴太油失了嚴(yán)謹(jǐn),罰七日不得吃rou”。還有一個是在奏折上寫錯了幾個字,司禮監(jiān)傳皇帝口諭讓此人日后上奏前要檢查,吏部也要降其一級,宋越卻判“眼大無神寫錯字,罰三天不得闔眼”。 青辰看著他的臉,不由彎了彎嘴角。 這個閣老還有點(diǎn)頑皮。 * 夜越來越深,水氣在屋外氤氳,包裹濕潤了草木花葉,在翹起的檐角逐漸凝成水珠。 在還剩最后兩份折子沒錄的時候,沈青辰終于困得不行,趴在桌上睡著了。 宋越擱了筆,靜靜地看了她一小會兒。 他站起來,叫了她兩聲,她沒有反應(yīng)。他又走到她身邊,拍了兩下她的肩膀,她依然枕在胳膊上睡的很死。 他猶豫了一下,將她抱了起來,懷中的重量倒是跟他想象中的一樣輕。 書房里有個內(nèi)室,里面置了張床,床上有一方青色軟枕,和一張?jiān)律L陌导y薄被。 宋越把沈青辰抱到了床上。 那張熟睡的臉白皙透亮,眉骨清秀,燈光淡籠下的五官精致無暇,下巴到頸項(xiàng)間是柔和優(yōu)美的弧度…… 她倒是對自己放心得很。 第23章 沈青辰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剛有一點(diǎn)點(diǎn)亮,微弱的晨曦透進(jìn)屋里,照亮了宋越雅致而沉素的書房。 高床、軟枕、綢被、紗帳……青辰坐起身子,緩了會神,才想起昨夜她是在老師的書房里睡著了。 揭開被子,身上依舊是昨夜穿的程子衣,她微微吐了口氣,只是怎么想也記不起來,昨夜是怎么到了老師這張床上來的了。一夜酣睡,竟是連靴子都脫了,整齊地?cái)[在床邊。 這時,李管事正好在外面敲了敲門,“沈公子起了嗎?” “李管事,我起了?!彼┝搜プ尤ラ_門,“老師他起了嗎?” “宋大人已經(jīng)到內(nèi)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