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娘性命的人，并非陳若吟的手下?！彼f，“而是我的父親，霍釗?！?/br>
十七年前的錯事，終于認了。

一切是否都要結(jié)束了？

這般快，連黃昏都未等到。

-上卷完-

下卷：縱橫

第55章

侍衛(wèi)前來稟報：“將軍,容落云去了朝暮樓。”

霍臨風(fēng)道：“暗中守著,直到他無恙地回不凡宮。”吩咐完擺擺手，侍衛(wèi)離開,這一方庭院沒了旁人。

戲蛟陣還未收,陣圖一股子墨味兒,太陽也仍是那般明媚。就這半個時辰的工夫，一切未變,唯獨容落云走了。

聽他把話說清,退兩步一扭身，走了。

霍臨風(fēng)坐著門檻,喊道：“杜錚,端壺茶來?！?/br>
他嗓子疼,估摸是話說多了，那點深藏的情景，積壓的舊事，方才一五一十全都招了。當時晴還是陰,密旨來得有多急,擒人的親衛(wèi)共幾名,連唐禎穿著何種顏色的衫子，唐夫人簪著何種樣式的玉釵，皆交代清楚。

無半句語焉不詳，仔細得叫人不得不信。

茶水端來，他接住對著壺嘴飲下，飲得一滴不剩。杜錚蹲在一旁,說：“少爺，東西可以亂吃，玩笑不能亂開?！?/br>
霍臨風(fēng)倏地扭臉：“我像在開玩笑么？”往自己親爹頭上攬罪，傷自己至愛之人的心肝，誰會開如此玩笑？

杜錚面露憂色：“可容落云明明不知，少爺何苦要告訴他？”

霍臨風(fēng)勃然發(fā)怒，狠狠摔碎茶壺：“我爹殺了人家的雙親，長劍抹頸，兩條人命！”

他一把揪住對方的衣裳：“安然十七載已是僥幸，如今為我一己私欲，明知真相卻繼續(xù)隱瞞？我若那般，與畜生有何異？！”

杜錚駭?shù)冒l(fā)抖：“可是……可是他尋仇怎么辦……”

霍臨風(fēng)松開手：“好辦得很！”

“他不喜歡殺父仇人的兒子，我認，他從此與我一刀兩斷，我也認，他提劍來尋仇，我便站直了父債子還，償命！”

杜錚跌坐在地，哭起來，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霍臨風(fēng)搖搖晃晃，扶著門框站起身來。院中一地陽光，此時望來卻覺冷清，好似容落云離開前的眼神。

那人未吐一字，只逃避般退開兩步，最終安安靜靜地走了。

他嗓音沙啞：“哭罷，權(quán)當替我傷心一場?！?/br>
杜錚問：“少爺，還能挽回嗎？”

挽回？如從前那般說盡哄人的酸話，再三保證？徹夜不眠地跑不凡宮外，死纏爛打，求得原諒？

霍臨風(fēng)無奈一笑：“我沒那個臉了?！?/br>
他拾回棋子，收走紙墨，院子干凈得仿佛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這時太陽西斜，終于到了黃昏。

長河邊，朝暮樓外面絡(luò)繹不絕，入夜前正是攬客的時候。裙釵掛著笑，一晃瞧見個熟悉身影，立刻親昵地相迎問好。

容落云卻面無表情，徑自登樓，又自顧自尋一處空位。他呆愣愣坐著，周遭喧鬧不入他耳，臺上歌舞也不入他眼。

清倌經(jīng)過朝他施禮，佼人經(jīng)過朝他拋媚眼兒，丫鬟添茶，小廝布菜，誰也破不開他此刻的魔怔。直待容端雨提裙而來，素手撫上他的后腦，才叫他微微一動。

容落云輕聲道：“jiejie，我想飲酒?！?/br>
容端雨親自捧來一壺，斟滿一盅。容落云仰頸飲盡，熱辣的白酒一路燒灼，從喉間滾入了脾胃。他奪下酒壺自斟自飲，第二盅，第三盅……將一壺酒喝得精光。

“再來一壺。”他道。

容端雨瞧出端倪：“你今日是怎么了？”

容落云耍脾氣般：“再來一壺！”等酒端來，他對著壺口痛飲，一口氣全部飲盡?！癹iejie?！彼吐晢枺澳阆氲飭?？”

容端雨一怔，誤會容落云是因為思念雙親。她被勾起傷心事，當著眾人卻無法言說，只得拍一拍對方的肩膀。

容落云苦笑一聲，笑意褪去后說道：“朝暮樓只有酒壺不成？給我端酒壇上來?！?/br>
待酒壇一到，他拎著壇口縱身一躍，輕巧地落在二樓欄桿上。仰身倚柱，一副半醉的姿態(tài)，擎著酒壇往嘴里灌。

他喝光一壇，微醉變成大醉，雙眼睜合泛起一片金星。

那片閃爍星光里，一道身影若隱若現(xiàn)，是霍臨風(fēng)。

霍臨風(fēng)出現(xiàn)做甚？又要對他胡謅什么？胡謅出一場血海深仇還不夠嗎？

容落云半闔眼睛，里頭蒙著一層晶亮的淚水，凝成一滴，搖搖欲墜地掛在眼瞼處?！暗?，娘?！彼盟茐魢乙话悖瑓s又帶著萬分的小心，“他在騙我，對不對？”

十七年來，他從未懷疑過雙親之死，如今告訴他兇手另有其人？

定北侯……霍釗……殺他爹娘的人怎會是霍臨風(fēng)的父親？！

容落云憑欄起身，踉踉蹌蹌地沿著圍廊行走，搶只酒壺，奪只酒壇，一路邊走邊飲。行至樓梯，拾階而上，于無人拐角處停下。

他仰臉朝上看：“你這回小心些，莫撞到我?！?/br>
咕咚坐在階上，他喃喃道：“再故意丟下帕子，我撿到定不歸還?！?/br>
容落云自言自語，說兩句便飲幾口酒，飲盡后抱著壇子發(fā)呆。他已經(jīng)酩酊大醉，最后閉目俯首，把臉埋在壇口中睡著了。

約莫寅時，他被人抬回四樓上房，醉得好似一灘爛泥。

一覺睡到午后，容落云醒來時頭昏腦漲，神思仍未清明。吱呀一聲，容端雨捧著解酒湯進來，停在床邊垂眸看他。

他躺著不動，迷迷糊糊地叫了聲“jiejie”。

容端雨坐下：“醉得不成樣子，嚇壞我了?！睌噭油胫袦?，輕聲細語地責(zé)備，“從未見你這般過，有何事不痛快，偏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狽?！?/br>
容落云醉意難消：“姐，你想爹娘嗎？”

又是這一問，容端雨搖搖頭：“不想。總想的話，日子沒辦法過的。”她看向?qū)Ψ?，猜測道，“你在為報仇之事煩惱嗎？”

容落云反應(yīng)極大，一猛子坐起身，將那碗解酒湯碰翻?！皼]錯，我在煩惱報仇?！彼圩∪荻擞甑募绨?，語氣瘋癲，“jiejie，你知道嗎？原來殺死爹娘的兇手另有其人。”

容端雨掙扎起身：“你醉了，我再去煮一碗?！?/br>
對方朝外走，容落云偏頭望著，說道：“是霍釗殺的?！敝贿@一句，容端雨頓住回頭，愕然地朝他看來。

他忽然一笑：“霍臨風(fēng)親口承認，是霍釗殺的！”

容落云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述，因為酒醉而口齒不清、顛三倒四。所有話都是霍臨風(fēng)昨日講的，他原本以為喝醉就能忘記，沒想到記得那么清楚。

“jiejie，我不孝。”他霎時染上哭腔，“我對不起爹娘。”

容端雨急道：“與你何干？”

容落云說：“許久了……我喜歡霍臨風(fēng)。”

愕然還未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