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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提及不愿提及的往事,有些回避。“那位是先前的張御醫(yī),已經過世多年了。”朱御醫(yī)明顯不想再提,可李霖卻不能輕易放過他,他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那他家人現(xiàn)在何處?孤也該叫人去慰問一番。”朱御醫(yī)的身體一震,只說:“臣也不知?!?/br>“嗯,你為談昌診治,孤有賞賜?!崩盍亟K于結束了那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說起賞賜也是一副感激認真的態(tài)度。朱御醫(yī)如今怎會不知給小狐貍看病只是個托詞,只好連連婉拒。“無妨,朱御醫(yī)幫了孤一個大忙,賞賜是應當?shù)?。不過,孤不想因為給狐貍看病鬧到父皇母后那兒,朱御醫(yī)想必能體諒孤一番?!?/br>恩威并用,朱御醫(yī)跪倒立誓,“臣謝殿下恩賞,定不會走露消息。”李霖見他識趣就沒有多說什么,一伸胳膊,方才還怏怏的談昌一個打滾,跳到李霖胳膊上,順著胳膊就爬了上去。太陽落山,已經入夜。夜晚的宮城比平日更森嚴寥落。“孤剛剛回宮時,很怕這樣的夜晚?!崩盍氐穆曇粲挠捻懫?。談昌仰起頭看著近在咫尺的俊顏,配合地叫了一聲。李霖說不出口的,他都能想象。十五歲,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闊別日日相伴的老師,孤身一人回到這深不見底的宮中,漫漫長夜,只消想想這里埋葬了多少紅顏白骨,怎會不恐懼。可是他已經是出閣讀書的太子,若將恐懼說出口,未免損了身份,又不知有多少人會暗地嗤笑。談昌都懂,所以他只是用自己的尾巴纏在李霖的脖子上。有我一路陪伴,從此你夜晚不必恐懼。一直到回到宮殿,屏退左右,李霖才說起正事,打破這溫馨的氛圍。“果然沒有談太傅的脈案?!?/br>猜想有問題和實際發(fā)現(xiàn)的確有問題的感覺是不太一樣的。李霖目光沉沉,“看來關鍵就是這個張御醫(yī),只能從他身上入手了?!?/br>可是他死了……談昌抬了抬腦袋,不用寫字,李霖已經知道他想說什么。“不錯,他死了,可他生前的親人伙伴,總有能入手的。”談昌又晃了晃尾巴,在紙上寫了“談宅”二字。李霖悚然,摸了摸談昌的腦袋,“不錯,你想的是對的,老宅之中,說不定還有些線索?!?/br>那宅子原本是陛下賞給談炳淵的,談太傅固辭不受,后來還是陛下借著他喪妻之際,請他換個環(huán)境,另免了其他封賞,才叫他勉為其難收下,一住多年。而談太傅去世后景和帝恩封了許多,那宅子也沒有收回。談太傅沒有子侄,所以宅子逐漸衰敗下了,成了一座空宅。京中一時半會不缺少分封的宅邸,所以此處也一直未有人提起。知道要做什么,心里便感覺好多了。李霖又摸了摸談昌的尾巴,道:“早點休息。”李霖不能連續(xù)出宮,尋訪談宅的事只能暫且擱置下來,調查張御醫(yī)生平的事則交給了決明。李霖則專心應付來自朝堂關于取消皇商的各種詰問。此舉動搖了太多利益,包括各家皇商和內務府。然而回京之后面見景和帝時,李霖便看出自己拿不問世事的父皇對此舉是贊同的。畢竟,他也要給道士們發(fā)俸祿。但是,景和帝不愿直面朝臣,這個工作理所應當交給了提出“三年競選制”的李霖。這也是宣召太子回京的一個重要原因。李霖心知肚明,父皇是想讓他得罪大臣。太子的位置若是坐得太穩(wěn)當,做皇帝的是要睡不好覺的。所以李霖便在朝會上舌辯群臣,毫無懼色。甚至,他提前給閣老、吏部的許侍郎、工部的二皇子等于太子親近的人打了招呼,叫他們不要站出來替自己打招呼。最后拍板的還是景和帝,朝臣反對聲越大,景和帝便越能安心同意。所造成的結果就是剛剛回京的太子殿下突然成了眾矢之的,人人針對。不過明眼人能看出,還是有相當一部分的官員保持了沉默。比如內閣元老們,比如戶部尚書。李霖不以為然,咸陽宮的宮人卻人人自危。光明正大地聽到錦瑟與坤寧宮宮人憂心忡忡的對話,談昌翻了個身,在宣紙上繼續(xù)睡覺。真是一幫愚蠢的人類。然而耳朵動了動,曬著太陽的談昌睡著前想的卻是:還有什么被他遺漏了呢?大朝會一連開了三天,前兩天,以三皇子、姚侍郎為首,與姚家交好的群臣,和翰林院的幾位宿儒把李霖提出的新政從頭到尾批駁了一番。第三天,姚信鴻終于反應過來。“臣弟有一事要奏?!背隽械氖谦I王,景和帝唯一還在京城的同母弟弟。然而他的上奏卻與新政無關。姚信鴻環(huán)顧四周,最后落在李霖身上,殘忍地笑了。“臣弟參太子怠政,辦差時斂財,私交大臣、荒yin無道,以私謀公,鉆營結黨,排除異己……”李霖面無表情地聽著皇叔列舉自己種種不是。姚信鴻終于學聰明了。光在新政這件事上跟他對著干是沒用的,最好的方式還是把太子拉下水,指責他動機不純。景和帝果然動怒,叫太子自己來辯解。然而李霖從容不迫,上前先行一禮,才拱手作答,神色冷清。“皇叔所言,句句屬實?!?/br>群臣大驚。“姚家公子請兒臣前去吃酒玩樂,兒臣的確是去了。那姚家公子雖無官身,畢竟是皇商之子,說‘私交大臣’也不為過。姚家人贈一妓曰香荑,兒臣也收了,雖從未碰過她,事后退回姚家,但到底似乎收了,被斥荒yin無道,兒臣也無可辯解……”話說到這兒,有腦子轉得快的官員已經在心里小聲叫好了。李霖繼續(xù)不緊不慢地說:“鉆營結黨也屬實,畢竟兒臣帶詹事府兩位先生同去,后又與工部的大人們匯合,常常談至深夜,一同在河堤上風餐露宿。以私謀公……兒臣的確是以私謀公,以上種種,皆為滿足私心?!崩盍毓蛳?,從懷中取出內務府早先叫上的賬簿?!皟撼加诿耖g得知,一文錢可買一斗四升紅豆,而這內務府的冊子一碗紅豆粥,就是十兩銀子。一兩銀子一石米,十兩,夠普通人家吃上多久?若非以上種種,兒臣還真不知,這皇商制度,原來貽害的是我大昭國庫的銀子?!?/br>內務府的賬冊和李霖出宮期間的記錄,自然有太監(jiān)呈上。然而李霖卻看了,不僅看了,還認認真真去問了,一個一個記了下來。看完之后,景和帝陰沉著臉,沒有急著動怒,而是說:“念?!?/br>“糖葫蘆,一文錢一串。酒,一壺三錢。豬rou四斤,銀七分二厘。牛rou四斤,銀五分二厘?;铠喍唬y六分。腌魚二尾,銀四分。茶果四色,茶葉一包,銀五分……”“紅豆粥,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