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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淡然。也許是非常疲累的關(guān)系,他緊蹙的眉頭舒展著,也平添了一番溫柔的味道。 這還是我第一次如此仔細地觀察他睡著的模樣,從前他總是先于我起床,去為我煎藥煮飯。一想到本應(yīng)在蒼榕宮內(nèi)時刻關(guān)注天下蒼生安危的佑啟神君在灶房內(nèi)忙碌的模樣,我心里竟忽然一陣苦澀。 因為我,他也放棄了很多東西了吧。那么過去的那些就一筆勾銷吧,往后就不要再有瓜葛了吧。 我低下頭,輕輕地在他額頭印下一個吻,然后輕輕地起身更衣。我剛從架子上取下腰帶,便聽到他略微沙啞的聲音:“一定要走嗎?” 我的雙手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喉嚨也忽然堵得難受,眼睛發(fā)酸,竟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我不敢轉(zhuǎn)身看他,只能低頭加快手上的動作,一滴淚卻像是故意要出賣我一樣重重地砸在地上,我慌張地想用腳蓋住痕跡,耳邊已經(jīng)聽到他起身的聲音,忽然慌張地喊道:“別過來!我不想看見你……” 他停下了動作,我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離開,是必須的,我既然已經(jīng)想起一切就不能再裝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我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看到他,我便會想起在蒼榕宮里剜心那一刻粉身碎骨般的疼痛……昨夜發(fā)生的一切還歷歷在目,可我不敢去想。 后悔嗎?曾經(jīng)為他做的任何一件事我又何嘗后悔過?他在我耳畔說的那句我期盼了千百萬年的“我愛你”,就足以抵過過去一切恩怨??墒乾F(xiàn)在,我再也不會被他騙,還心甘情愿了。 我受了他的雨露之恩,便用在人間歷劫的四十七世的淚水償還他;他要走了我的心,便用那四十七次的悔恨償還我。眼下,我們便兩不相欠。 我像是落荒而逃一樣跑出了寢宮,用力地推開門,看著蒼榕宮內(nèi)熟悉的景象,空氣里飄散著一股特殊的甜腥味,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是自千年蓮池傳來的,那里有我的血淚。池里的每一朵蓮花都沾染著鮮紅guntang的血,往后便再不會有佑啟最愛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蓮花盛放了。 這里有我此生最痛苦的回憶,也有我此生最幸福的回憶,但一切都相抵消后,這里便只是一處生我養(yǎng)我的所在,不會有任何留戀。 微風拂過竹林發(fā)出“簌簌”的聲音,桃林里也飄來陣陣清香,除去那里的花釀早已被花印喝光外,這一切都沒有任何變化。 枝頭上的鳥停留片刻后便向著東荒的方向飛去,我突然想,在我離開以前,或許應(yīng)該回去見師父一面,也將最后的疑問弄清楚。 姑鳳山上依舊設(shè)有隔絕外界聲音的結(jié)界。即使過了這么多年,師父還是沒有變吧,每日過著三點一線的日子,卯時晨起上山采摘草藥,午時回到竹屋古籍,亥時同穆瑤熠封一同用晚膳,順道將白天采摘的草藥研磨。 想起他將我留在那個孤島上,為的只是不讓佑啟找到我,鼻子忽然有一陣酸楚。師父待我如同己出,我卻從來沒能好好感謝過他的心意。 我方一踏入姑鳳山內(nèi),熠封便匆匆趕來,親熱地拉著我的手,說道:“jiejie,神君肯放你回來了?” 我看著他稚嫩的臉,忽然有些欣慰地笑了一下:日后師父和穆瑤有熠封陪在身邊,也一定不會太過無趣。我拍了拍熠封的肩膀,沒有說話,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向著竹屋的方向走去。熠封看著我微笑著拍他肩膀的樣子先是一愣,在后來的路上不知為何也一直沉默不語,直到能看見竹屋的時候,他才忽然攔住我,問道:“jiejie,你怎么了?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我垂下了眼睛,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我已經(jīng)全都想起來了?!?/br> 熠封瞪大了眼睛,警覺地看了一眼竹屋的方向,壓低了聲音問道:“花印這么快就給你吃了聚靈丹嗎?” 我點了點頭,說道:“日后,花印就要拜托你和井禾多多照顧了,她雖說年歲與你們差不了多少,但其實還是個小孩?!毕氲交ㄓ∧请p圓圓的大眼睛,我的面上才終于有了幾分會心的笑意。 熠封咬著嘴唇點了點頭,似乎有些難過,低頭不語,領(lǐng)著我向竹屋走去。恰巧穆瑤從竹屋內(nèi)走了出來,看見我立刻欣喜地迎了上來,拉著我的手說道:“離塵,佑啟神君終于肯讓你回姑鳳山了嗎?” “還是叫我出塵我更習(xí)慣些。”我拉著她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淺笑著說道。 穆瑤聽了我的話,手卻忽然抖了一下,露出她一貫擔憂地表情,問道:“你,想起來了?” 我點頭問道:“師父在嗎?我有事想請教他?!?/br> 穆瑤馬上就轉(zhuǎn)身進屋里去,不多會兒師父就急匆匆地趕了出來。他看起來同第一次見面時都完全沒有差別,可我卻沒由來地紅了眼眶,一時哽咽地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師,師父,徒兒不肖……”我跪在地上直直給師父磕了三個響頭。 師父忙將我拉起,長嘆一口氣說道:“回來就好了?!?/br> 我搖了搖頭,說道:“師父,此番,徒兒只想來請教您一個問題便走。” 師父皺著眉頭問道:“又要走?你要去哪兒?” “四海八荒何其大,總能有我可以留下的地方,只是,我不想再看見與過去有關(guān)的景象了……”我低著頭,滿是憂傷地說著,師父似乎也終于許可了,沉重地點了點頭。 “你要問什么?方才穆瑤告訴我,你已經(jīng)想起過去的事了?!?/br> 我攥緊了裙擺,深吸了一口氣,才問道:“是照卿。” 師父拿著茶杯的手一僵,半晌也沒說出一個字。 熠封曾說過鶴舜娘娘有過喪子之痛,可我還未剜心之前,亦消眉不是已經(jīng)讓照卿復(fù)活了嗎?那日在蒼榕宮內(nèi)師父說佑啟拿照卿的命和我的心救了云杏又是什么意思?照卿本就活不過三百年又是怎么回事?這些事情我都想不明白,因而唯一的可能,便是這一切都是發(fā)生在我剜心之后的,可照卿的這些事聽起來,又好像與我絕對脫不開關(guān)系。 師父重重地放下茶杯,長嘆道:“照卿,回不來了……” 我已經(jīng)猜到了這個結(jié)果,可真正聽到這句話時還是不免有些揪心。 “照卿送你的蓮墜上附有他的靈魂碎片,亦消眉在拿到蓮墜時聽到了照卿拜托她,若是你能從蒼榕宮內(nèi)出來,就一定要幫他化形,可他本身的靈魂碎片就僅剩那么一點,若是他耐著心苦修十多萬年興許真的可以再回來,但他等不及。 他既拜托了亦消眉使用禁術(shù),就自然會同你一般受到天懲,可你受刑時有亦消眉幫你擋下,照卿沒有,他頂多活三百年就會元神俱滅……那時云杏出事了,照卿知道救云杏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她服下你的心,他便同佑啟商量,以百花之根再造一顆心與你,只是那樣你便再無治愈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