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本能地安慰一個失控的陌生人。她友善地說：“沒事的，未來會越來越好的。”

“可我沒有未來?！彼f。

“但是，您有明天的生活?！?/br>
奈特抱著她，他的沖動嚇到了她，但她沒有拒絕。

那一刻，他感覺自己變成了卡羅爾·克萊因，善良的小姐在對她說：“謝謝。”

然后，惡名昭彰的男巫為了不必要的麻煩而離開這個荒涼而溫暖的避難之所。

他開始懷疑自我，質(zhì)疑自己曾相信的一切，他質(zhì)疑那只是幻覺，而一切起源于他對卡羅爾·克萊因的嫉妒。它被精妙的陰謀掩飾著，被虛偽幼稚的“邪惡而偉大的計劃”守護著。而真相是：那華美的算計中包裹著最凡俗的人性丑惡。

巫師也是人呢。盡管，是人類中的異類。

守著這副日漸殘缺的身體還能怎樣，他在墜落，在失控中邁向最恐怖的淵藪。他質(zhì)疑了自己信仰的自我，放棄了支撐自己生活的“異類的自尊”，他認同了凡俗丑惡的自我，卻像是接近了卡羅爾·克萊因那純粹無暇的靈魂。

她毫無偏見，是真正的圣徒。

而今，他匍匐于地，瘋癲地渴求他最不屑的，愛的救贖。

“沒有愛，沒有救贖，沒有自由?！彼窠?jīng)錯亂，在暴雨中自言自語，正好，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還有一把匕首。

監(jiān)獄的守衛(wèi)看見一個黑衣的男人走了過來。

那個男人捂著胸口，暴露在外的手上全是匕首劃過的傷口，有的結(jié)疤了，有的還在流血。

“來，逮捕我?！蹦翁亍ぐ咛氐乃{色眼睛里有某種絕望的火，他對監(jiān)獄的守衛(wèi)說，“我是一個罪人，我是一個惡魔?！?/br>
他們把他扔進了監(jiān)獄。一開始，他們以為這只是一個瘋子，隨后，長官發(fā)現(xiàn)這瘋子的外貌與他們要抓捕的納撒尼爾·艾高特驚人的相似。這發(fā)現(xiàn)讓他們捏了一把汗，原本怎么也抓不到的邪惡罪人竟然自己出現(xiàn)在獄中。

他們把這事情和繼位的新王聯(lián)系在一起，突然，羅德里克多年的冤屈變成了縹緲的煙霧——他們開始相信羅德里克才是天命之子，而陰險的弗蘭茨奪取了他的榮耀。

奈特被轉(zhuǎn)移到戒備更加森嚴的監(jiān)獄，和被捕的弗蘭茨共處一室。

弗蘭茨穿著襯衣，嘴角有一處瘀青，用貴族式的目光打量囚室外的光。轉(zhuǎn)頭，他看著奈特，對方手上全是血痂。

“他們對你動刀了嗎？”弗蘭茨說得很輕松，好像這絕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場玩笑而已。

“不?！蹦翁卣f，他望著弗蘭茨的眼睛，看不到一絲絕望的樣子。

“羅德里克要當(dāng)國王了。”弗蘭茨淺淺微笑，“我迫不及待要看他拿著權(quán)力，急得手足無措的樣子。”

“也許不會，”奈特坐過去，和他并坐，“他會先殺了我們，你猜會是什么死刑？”

“五馬分尸?！备ヌm茨笑了，“那一定很華麗?！?/br>
“血流滿地，殘酷至極?！蹦翁亻]上眼，“可我希望他把我活活燒死?！?/br>
“你就這么愛她嗎？”弗蘭茨的聲音變得有些怪，說不上是悲傷還是泄氣。

“我不愛她?！蹦翁卣f，“我只是想要一個儀式性的死亡，足以與卡羅爾媲美?！?/br>
弗蘭茨咯咯地笑了：“他不會給你的。但是我可以，來吧，和我做`愛吧?！?/br>
“我拒絕?！蹦翁刈ブヌm茨的手，吻了一下。

像吻卡羅爾一樣，他在弗蘭茨身上去找對愛的沉迷。

可是什么也沒有。

僵硬的氣氛一直持續(xù)到衛(wèi)兵打開牢房，他們押著奈特和弗蘭茨出去——去往斷頭臺。

王權(quán)的確立需要一個崇高儀式，而死亡正好符合。弗蘭茨僭越的崇高儀式并非加冕儀式，而是他父母的葬禮。死亡——這崇高的死亡——給了弗蘭茨復(fù)仇的權(quán)利，從而奪取兄長的繼承權(quán)。

羅德里克的王權(quán)確立也需要同樣的死亡之儀式。

但是這一切被策劃為一場普通的處刑。

在去往刑場的馬車上，侍從給奈特和弗蘭茨套上麻制頭套，據(jù)說這是為了照顧劊子手，讓他們不必因死人的眼睛而陷入恐懼。

他們給弗蘭茨戴上頭套的時候，看見弗蘭茨最后的微笑，而奈特則一直面無表情。

可惜，死亡不是弗蘭茨設(shè)想的華麗血腥的五馬分尸，也不是奈特想要的儀式性的活活燒死。相比起他們?nèi)A麗的幻想，現(xiàn)實實在普通至極，他們被套在黑暗中，甚至看不到自己的尸體。一切華美的幻想都在凡俗的現(xiàn)實里隕落，變成凡俗的宿命式悲劇。

劊子手準(zhǔn)備好刀具，踏在刑場的木質(zhì)臺階上，每一個腳步都鏗鏘有力。面對兩個邪惡的罪人，他揮刀，砍下一顆腦袋，又一顆腦袋。

81

他們以為自己會死，但是沒有。

頭套被扯開，這里是另一個黑暗的囚室。有人中途把馬車調(diào)換，開往刑場的是另一輛車，而他們被送來這里。

奈特突然打了一個冷顫，恐懼纏住了他的身體，這地方像極了他的噩夢。他感覺自己耳鳴頭暈，一切都變得不那么真實，仿佛幻境。

反倒是弗蘭茨被這戲劇性的事情逗得哈哈大笑。他如此鐘愛生活的戲劇性，即便是在面對死亡。

接著，一個巴掌落在他的臉上。

王室監(jiān)獄好歹還要注意一下禮法問題，畢竟貴族們是最在乎體面的。但是在黑暗的私人牢獄，被倫理和權(quán)力建立的禮法制度崩塌殆盡。

弗蘭茨望著后面的老人，那是他曾經(jīng)的朝臣——老諾克侯爵，繼續(xù)大笑。他紅腫的臉頰肌rou牽扯著嘴角，一邊發(fā)笑一邊微微顫抖，好像很痛，卻非要忍著，不僅如此，他還添油加醋地諷刺道：“我早就跟您說過，哈哈哈哈?！?/br>
他又挨了一巴掌，毫不留情，弄得他吐出兩顆牙齒。他一嘴血，還是笑嘻嘻的，好像一切都是一場戲劇，而他是最佳主角。

“弗蘭茨陛下，我想和您好好敘舊，看看您，還有您的爪牙——這個禍亂宮廷的妖僧——現(xiàn)在都落在我手上了，”暗處的老人正襟危坐，說著，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了，“我的女兒，格洛里亞，她只有十六歲?！?/br>
“不好意思，據(jù)我所知有很多被弄成那樣的姑娘都沒有十六歲。”弗蘭茨的聲音很膩，因為疼痛而不清晰。他被打手們押著，被迫跪在地上，他們攥著他的頭發(fā)，逼他抬頭。

“可她是個貴族，她是我的女兒！”老人失控地怒吼。一旁的女仆拍打他的背，安撫他的情緒，卻沒什么用。

“咦，這么說來，我也是個貴族。啊，我還是國王呢，哈哈——”

弗蘭茨還沒說完，又挨了一巴掌，他不死心，繼續(xù)說道：“大人，我敬您是個前輩，可您囚禁我，要虐殺我，都是為了私欲而非正義。哦，我知道您是個德高望重的人，一個典型的老貴族。哈哈哈。”

老人咬牙切齒地說：“我沒說我要為了正義，我就是要滿足我的私欲?！?/br>
他給打手們下了命令，那些打手們發(fā)出了邪惡粗鄙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