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傅希如也不急著走，耐心的等著。

紫瓊輕輕嘆了口氣：“或許是妾身逾越了，但大人是該知道的，陛下他……”她低聲說：“很孤獨?！?/br>
傅希如也望著湖面，好像根本沒聽見她說的話，低聲自言自語一般說：“自古帝王稱孤道寡，紫瓊，這兩個字分量不輕?！?/br>
這是自然，紫瓊也見慣了，她又嘆了一口氣，顯得不耐煩了些許，她的衣帶被風(fēng)吹起，飄飄蕩蕩的影子落在湖面上：“大人，你知道不是這個意思。高處不勝寒，咱們都沒有法子，可我說的這個，您有辦法，卻不肯嗎？”

傅希如早知道她的性子比起衛(wèi)燎差不多同樣倔強，否則也不至于被衛(wèi)燎如此賞識，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回頭望了紫瓊一眼，吃驚的看著她，不發(fā)一語。

于是紫瓊也看著他，絲毫不肯退縮。

良久，傅希如對她笑笑，疲憊而溫和：“我真的有辦法嗎？”

紫瓊愣住了，她抿起嘴唇，罕見的露出幾分嚴厲：“不能和不肯，是不一樣的。”

傅希如也不知道她哪里來的對自己的信任，但見到這幅面容，竟忍不住要把手放在她肩頭說出幾句真話，最終還是忍住了：“我也以為我能，但在那之后，我就到了幽州?！?/br>
他向前一步跨上小舟，好似要飄飄而去一般望著她，神情溫和的過分：“我不是不想。”

紫瓊目送他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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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衛(wèi)燎其實很討厭大多數(shù)人那張臉，比如裴秘的。

裴秘：又cue我？？？？是人嗎？？？？

第二十九章起因

京中派去接清河公主的車隊才出京，云橫就先抵達長安了。

時節(jié)正好是清明前幾天，云橫從城門口一路進來，身邊只帶著幾個親信，衛(wèi)燎下旨讓禮部安排食宿，又叫光祿寺安排夜宴，叫太仆寺安排伎樂，然而云橫一進城，就匆匆到了紫宸殿。

傅希如從尚書省都堂出來，正好遇上裴秘。裴秘身兼數(shù)職，日常并不一定在這里坐堂，因此本該是傅希如與他會和，也就變成了他來配合傅希如。

正好是日落時分，傅希如長出一口氣，抬眼看見天邊云朵都鑲著明麗的金邊，對裴秘拱拱手：“裴大人?！?/br>
裴秘還禮，兩人臉上的神情倒是都差不多。

春闈在即，他們都不得閑空，雖然傅希如還沒輪到宿直，但也時常在禁內(nèi)留宿，眼下又有云橫這件事亟待解決，和裴秘之間那微妙的敵對之意也就都收斂起來了。

“聽說他是栗特人與回鶻人之子？”在路上，裴秘忽然發(fā)問。

雖然有個鐵鎖橫江般豪放的名字，看著與漢人也并無二致，但朝廷之中人人都知道云橫其實是胡人。裴秘提起這個，也不過是開個頭。

傅希如點頭。

果然，裴秘若有所思：“聽聞入城之時，他這一行人奇裝異服，引得城內(nèi)sao動圍觀，難道此人尚未馴化么？”

他捻著胡子微微蹙眉，傅希如倒是見慣了云橫的做派，道：“幽州地處偏遠，規(guī)矩廢弛，他自在慣了，不識規(guī)矩，想來在紫宸殿總不至于仍舊如此?！?/br>
說過兩句云橫，剩下的也就都是閑話了。傅希如知道裴秘在試探自己，沒透出什么衛(wèi)燎準備如何處置他路上殺人的內(nèi)幕，裴秘也就不再提這件事。

傅希如知道的消息和裴秘的差不多一樣，當(dāng)日江州官吏宴請路經(jīng)此地的云橫，賓主盡歡，宴席上并無異常，云橫也并未露出殺人的征兆。唯一能夠激發(fā)他殺機的應(yīng)該就是死者與他說過的幾句話，只是當(dāng)時宴席已經(jīng)過半，喧嘩擾攘，醉意闌珊，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些什么。

事后云橫具折請罪，也避而不談殺人動機，只說自己沖動，懇請降罪。也正因此，他輕車簡從入城，低調(diào)而乖順，看樣子是要把懸念留到衛(wèi)燎面前。

云橫絕不會毫無后手，更不會真的一時沖動就做出當(dāng)眾殺人這等事，傅希如所不知道的，無非是他準備如何脫罪而已。

裴秘也同樣不得而知。

傅希如見過云橫，但也只是比京中其余人更熟悉他而已，說不上了如指掌，雖然知道他多半會安然無恙，但也不知道云橫會怎么脫罪，又怎么洗清自己。

到了紫宸殿，裴秘和傅希如一前一后的進去，未見云橫其人，先是聽見一陣哭聲。

裴秘回頭看一眼傅希如，兩人面面相覷。只是已經(jīng)到了御前，瞻前顧后自然不行，兩人只好硬著頭皮上前。

果然是云橫在哭。

他年在四十上下，是熊羆一般強健的體魄，伏在衛(wèi)燎腳下哭聲震天，一把鼻涕一把淚，這場面嚇人又好笑。衛(wèi)燎聽見他們進來的動靜，抬頭看了一眼，頗見幾分無奈。

云橫尚且不知裴秘和傅希如進來的事，正哽咽著說下去：“臣長于蠻夷，不通禮數(shù)，但也知道奉養(yǎng)父母，卻遍尋不到阿母……原來是早就與jiejie遭了難……”

傅希如聽出一點端倪，訝然挑眉，又和裴秘對了個眼神。

那一頭云橫還在哭訴，極盡可憐：“臣殺了朝廷命官，枉顧陛下信任，為人臣者本不該如此，只是血海深仇，不得不報，”說著砰砰磕頭，一味請罪：“臣本以為此生再也無緣得見母親和jiejie，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為她們的苦難報了仇，別無所求，但憑陛下降罪！”

和他這請罪的態(tài)度一脈相承的，是他簡素的服飾，和一同入殿的幾個屬官面上的悲戚。

裴秘目不斜視，嘴唇微微翕動：“傅大人，看來這一趟他是無虞了?！?/br>
傅希如也不看他，同樣答道：“裴大人說的是。”

于是二人都靜默著，目視如同一快棺材板一樣直直站著的大理寺卿，任由云橫繼續(xù)嗚嗚哭泣。衛(wèi)燎安撫他幾句，又把云橫的大意重新講了一遍。

云橫的母親是栗特舞女，父親是突厥大將，有個同母異父的jiejie，自幼一起生活，后來家人離散，這幾十年來一直在找尋失散的母親和jiejie，卻杳無音信。

那一日宴席上，江州刺史以私蓄的胡姬待客，云橫卻在其中發(fā)現(xiàn)一個形貌皆似母親的少女——于是心生疑竇，仔細盤問，竟得知了母姐的消息。

原來當(dāng)年離散之后，云橫的母親與jiejie流落，被人輾轉(zhuǎn)倒賣，母親已經(jīng)病死，jiejie是江州刺史的姬妾，而這待客的少女，正是他jiejie與江州刺史的女兒。

倘若僅僅如此，或許這人罪不至死，然而得知jiejie遭受虐待，早已病死，而這唯一的外甥女又被拿出來待客，頓時怒由心中起，當(dāng)場將人殺了，又帶著外甥女一路入京。

……真是好一場大戲。

云橫既然這么說，定然有絕對的證據(jù)證明他的出身，母親和jiejie的去向，甚至連外甥女都一起帶來了。

說的話倒是鏗鏘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