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

    李銳緊緊咬著嘴唇看著顧卿好一會兒，這才坐到了椅子上。

    顧卿在腦子里理清了思緒，這才開始用平淡的語氣說道：

    “從前，有一個人家，家里有三個孩子。老大生的早，性格穩(wěn)重又有才能，所以他們的爹娘準(zhǔn)備讓他繼承家業(yè)。二兒子雖然沒有表現(xiàn)出驚才絕艷，但也是中人之姿。小兒子從小體弱多病，后來死于疫病，沒能成年?！?/br>
    “……很多年后的有一天，大兒子為了救他的上峰，不幸英年早逝……”

    顧卿將她知道的事情改頭換面，換了個其他人家的殼子，給李銳說了起來。

    “……再后來，二兒子的夫人發(fā)現(xiàn)自己從來沒有想過會得到的東西落到了她的頭上。她居然成了這個大家庭的女主人。正因?yàn)檫@個地位并不是靠實(shí)力得來，驚喜之下，她也難免心虛。”

    “她的丈夫也在這府中大兒子的上峰手底下做事。她總擔(dān)心那個上峰考慮到大兒子的功績，會把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還給大兒子的遺子。所以，她做了個決定。”

    李銳的身子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落葉。

    那把圈椅可真可憐，扶手位置已經(jīng)被捏的噶扎噶扎作響了。

    “那個孩子的母親在他爹去世后的第四十九天跳湖殉情了，他的爺爺傷心之下臥病在床，無法起身。他奶奶要伺候他的爺爺，從不出遠(yuǎn)門一步。這孩子如此可憐，怎么能沒人教養(yǎng)？于是那個當(dāng)家的主母就把這個孩子帶到了自己院子里，當(dāng)做親生兒子一樣養(yǎng)。不，比親生兒子還要好?！?/br>
    李銳看起來要哭了。

    “她給他想要的一切，把他慣得無法無天，無論他要什么，她都給他。她告訴他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就算不上進(jìn)也沒什么，反正一輩子不愁吃穿。她告訴他，要身體強(qiáng)壯，就得像他的爺爺奶奶那樣頓頓有rou，多吃才能多長，瘦小的孩子出去遭人笑話……”

    “她把他院子里的小廝每隔一段時(shí)間就以各種名義換掉，那孩子一直都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心腹；她在那孩子的院子里塞了各種耳目，就算那孩子沒有學(xué)壞，也要攛掇著出去惹點(diǎn)事，把名聲敗壞才好……”

    “他的夫子從來呆不滿半年，上的課又要從頭學(xué)起，一本‘小學(xué)’讀了三年?！?/br>
    “她將金瘡藥里摻了生銹的銅屑，她不用府里的大夫，反而派人繞出內(nèi)城去前門街上給那個孩子找大夫；她……”

    “不要再說了，奶奶！”李銳從椅子上一把站了起來，跪倒在顧卿的身下。

    “奶奶，嗚嗚嗚……救救我奶奶……我不想死！”李銳趴在顧卿的膝蓋上，又驚又氣的大哭了起來。

    很快，顧卿就覺得自己的裙擺濕透了。

    “我不想當(dāng)什么國公，我也不想當(dāng)什么官，我只想能好好的活著。我想做我的富家翁，做我的國公府嫡長少爺……”

    告訴一個十二歲的孩子這些，還是太殘酷了。她十二歲的時(shí)候在干什么呢？那時(shí)候六年級，應(yīng)該是為了升哪所中學(xué)而煩惱吧？或許還有放學(xué)買幾毛錢的冰棍，這個月存幾塊錢買本小人書什么的？

    可是，在這個世界，十二歲已經(jīng)可以做很多事了。

    “不想死，你就得自強(qiáng)，要當(dāng)官，也要出頭。讓自己羽翼豐滿，再也不怕別人把你的翅膀折斷?！鳖櫱涿钚∨值念^發(fā)?！澳惝?dāng)不了富家翁，也不可能永遠(yuǎn)當(dāng)著國公府的嫡長少爺。你的兄弟總有一天會繼承公府，那時(shí)候你必須要離開?？墒鞘裁炊疾粫哪悖x開又能做什么呢？”

    “孩子，你得強(qiáng)起來才行啊。不然，奶奶都走不安穩(wěn)?！?/br>
    “嗚……奶奶你要去哪兒？”李銳抬起頭，“你要離府嗎？”

    “我總有死的一天?！鳖櫱浒逯槪Ｍ艽蛳@個孩子對自己的依賴。她是肯定不會在這里長呆的。就算她想，這破敗的身子也不允許。

    “你母親的嫁妝、還有你父親的遺產(chǎn)都在我這里。你爺爺走之前給我留了一些珍貴之物，這些東西，我死之前都會給你。但是，在此之前，你得證明你守得住這些東西……”

    “我不要那些東西，我要奶奶長命百歲！”

    真是個貼心小胖子！顧卿感覺心都要化了。

    現(xiàn)在就開始狂刷好感度了嗎？她雖然是個大齡青年，可還不想這么早就當(dāng)奶奶??！如果你能說“我要jiejie長命百歲”就太好了！

    “人終有一死。你爺爺死了，你父親死了，你母親死了，我也會死的。就算你的孩子，長大以后也終有一天會離開你。所以你以后要善待自己的妻子，因?yàn)橹挥兴芤恢迸阒?，就像你奶奶陪著你爺爺那樣……?/br>
    顧卿說教還不忘了把李銳培養(yǎng)古代的“好男人”。

    唔，未來的孫媳婦，你要謝謝我才是??！

    “奶奶！嗚……”李銳哭的快要暈過去了。

    “不要這等姿態(tài)。我現(xiàn)在還沒死呢！”顧卿翻了個白眼。

    “現(xiàn)在，我們得先離開這里，找個地方洗漱更衣，再一起出現(xiàn)在持云院里。你突然鬧失蹤，雖然我讓人掩了，可是你嬸母耳目眾多，遲早會傳過去，你得做出一萬分不愿意種田的樣子來，方能降低她的警覺性，不讓她伸手過來。”

    “我不想告訴你真相也是這個原因。你才這么大，要你一直演戲也太難了?！鳖櫱渑牧伺睦钿J的后背。

    “這個月十五我要去‘如是庵’進(jìn)香，我準(zhǔn)備也帶你去。那里有一個人，我想你見見?！?/br>
    李銳的舅母是他母親昔年閨中的手帕交。希望他們能看在銳兒母親的面子上，幫著解決眼前的燃眉之急吧。

    文盲什么的，實(shí)在太煞風(fēng)景了！

    ☆、如是我聞

    “如是庵”，雖然只是一個尼姑庵，卻并不比“大報(bào)恩寺”這等專門用于皇家禮佛的寺院名望差多少。它的興盛是一種偶然，也是一種必然。

    大楚立國后，當(dāng)年許多草莽乍然躋身新貴的“功臣”們紛紛都停妻再娶。無論是為了結(jié)交新的勢力也好，還是“糟糠之妻難登大雅之堂”也好，總之，并不是每個男人都像信國公府的老國公這樣專情的。

    而這些原本的發(fā)妻們，有很多原本就是窮苦出身，一沒有娘家勢力，二沒有什么見識，乍遭逢此事，不是哭哭啼啼地終日以淚洗面，就是自己找個佛堂帶發(fā)修行。

    所謂“一如侯門深似海，悔教夫婿覓封侯”大約就是如此了吧。

    也有一些舊妻的嫡子非常出色的，因?yàn)椤澳笐{子貴”的原因沒有遭到休棄?？墒敲刻煸诟镆娭约旱恼煞騾拹旱难凵瘢蛘咝乱棠锖头蚓淝湮椅?，也實(shí)在是難熬。寵妾滅妻雖不至于，可時(shí)間久了，很難不生出厭世的態(tài)度來。

    這時(shí)候，皇后設(shè)立的“如是庵”就成了她們另一種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