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

眼睛眨了兩下。

他......他總該來，看看自己。

“可若是哥哥一直不來怎么辦？”一旁的杭安憶輕聲道，神色似是有些猶豫不安，“我之前去看哥哥，便沒有見到他的人。我害怕他還在生爸的氣——”

律師低下頭，公事公辦道：“如果大少爺不來的話，您是否要修改遺囑？”

兩下。

是。

他望著門口，目光的移動(dòng)都變得遲緩而僵硬。等了又等，門口卻始終不曾出現(xiàn)寇秋的身影。

杭安憶的眼神閃爍了下，道：“哥哥他果真在生氣?！?/br>
他低低地嘆了口氣，似是無奈，又像是氣憤不平，“不管之前有什么樣的矛盾，他難道不該在最后再來見爸一面？”

李叔的目光愈發(fā)帶了警惕之意，也踮起腳，心急如焚地向門口張望。時(shí)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杭安憶的心也慢慢落回了實(shí)處，幾乎有些要繃不住唇角的笑意了。

他等了整整三年。

為的便是今日。

只要杭安和不回來就好。

只要他回不來......

床上的杭深越來越失望，哪怕只能拼命地喘著氣，努力維持著自己即將完全消失的生機(jī)。他大大瞪著眼，凝視著天花板，緩慢地眨了眨，半只腳已然邁進(jìn)了黃泉。

就在這時(shí)，門外卻忽然傳來了一陣焦急的腳步聲。有什么人和護(hù)士簡單說了兩句，隨即一把推開了房門，走了進(jìn)來。

他站在房間中，望著病床上的老人，猶豫了下，還是輕輕喊道：“爸?！?/br>
“大少爺？！”李叔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又驚又喜，“你接到消息了？”

“路上車出了點(diǎn)問題，”寇秋簡短解釋道，眼睛落在了如同一片枯槁的落葉的杭深身上。他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慢慢將老人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上，叫道，“爸?！?/br>
杭深的眼里陡然迸發(fā)出了生機(jī)。

他顫抖著瘦的不成形的手指，緩緩把青年的手抓的更緊。

“嗬......嗬嗬......”

李叔忙躬下身來，“杭總，您想說什么？”

老人費(fèi)力地望望自己的身體，又望望寇秋。李叔到底跟了他幾十年，很有點(diǎn)默契，一猜便懂，“您想和大少爺單獨(dú)談?wù)?？?/br>
杭深眨了兩下眼。

房間中的人都魚貫而出，只剩下父子兩人。杭深牢牢地扣著兒子的手，寇秋就坐在他身旁，想了想，說：“您不用擔(dān)心?！?/br>
他把老人的被褥掖得更緊，拿手暖著吊針瓶。

“我不會(huì)有孩子，也不會(huì)有老婆?？墒沁@世界總有別的人，能夠讓我更幸福。他已經(jīng)在等著我，我馬上就要找到他了?！?/br>
他又握了握杭父的手。

“我會(huì)幸福的。您相信我的，是么？”

杭安和......也是。

杭深又眨了眼?？芮飻?shù)了數(shù)，是兩下。

他曾試圖否認(rèn)過這個(gè)現(xiàn)實(shí)很多次，可當(dāng)死神忽然之間來臨時(shí)，這些也像是忽然間便不再重要了。什么血脈血緣，娶妻生子，這些仿佛都失去了其原本的意義。

只要幸福就好。

只要健康平安就好。

像是害怕兒子察覺不到自己的意思，他又重新眨了兩下，然后又是兩下......直到一滴渾濁的淚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從眼中滴出來，杭深才用力閉了閉眼。

門口的律師和杭安憶重新又被喊了進(jìn)來。律師拿著遺囑，再次詢問，“您是否有要修改的地方？”

杭深眨了下眼。

只有一下。

杭安憶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律師道：“您是否確定？”

杭深眨了兩次。

他的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了當(dāng)時(shí)幼嫩的一團(tuán)被放置在自己臂彎里的場(chǎng)景，那時(shí)妻子還未去世，抱著剛出生的兒子，揚(yáng)起的臉就像是朵嫩生生的花。

在這之前的無數(shù)次，他都選擇了不諒解。

可這是生命的最后一回了。

所以，我的兒子——

他望著寇秋，又費(fèi)勁兒地眨了兩下眼。

——我確定。

過你想過的生活吧。

你的父親，再也不會(huì)是你的阻礙了。

第97章我家弟弟天下第一可愛（九）

在那之后,杭深又昏迷了兩次。醫(yī)院再次下達(dá)了病危通知書，寇秋與杭安憶都等在病房中，時(shí)不時(shí)看一眼杭父蒼白的臉。

他們心里多少都清楚，這已是杭深的彌留之際了。

無論是怎樣叱咤風(fēng)云的人物，如今老了之后，也就剩下了干巴巴瘦削的一團(tuán)。露出來的血管是青色，手腕也是蒼白的，印滿了深色的老年斑。

杭安憶站在一旁打量了昏過去的杭父半晌,忽然間輕笑了一聲。

“哥哥,”他頭也不回道，“季白怎么沒有和你一起來呢？”

寇老干部蹙蹙眉，道：“這是深夜?！?/br>
季白每日工作已經(jīng)十分辛苦,這樣的夜里，他一個(gè)人出來便已經(jīng)足夠了。又何必拉著已經(jīng)睡下的季白出來？

“是嗎？”杭安憶的語調(diào)微揚(yáng),說不出的詭異,“那哥哥是怎么來的,打車來的？”

寇秋聽出來了點(diǎn)什么,頓時(shí)看向了他。

“是你？”

“哥哥在說什么，”杭安憶的笑也徹底收起來了，“我聽不懂?！?/br>
杭父仍舊昏睡著,房間中的管家并律師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兩位少爺。

“滿意嗎？”杭安憶許久后才道,聲音中透出了幾分嘲諷,“到最后還是你贏了。這個(gè)杭家還是你的?！?/br>
寇老干部并不喜歡他這種將名利看得極重的話,眉頭不由得蹙了蹙，道：“我并沒有這樣的想法?！?/br>
“沒有？”

杭安憶嗤笑了一聲，他打量著床上靜靜躺著的杭父，聲音中諷刺的意味更濃，“真好啊......做你的大少爺，什么都用不著考慮。只要不出意外，這些東西都是你的，哪像我，花了這兩三年，到最后還是一無所有?！?/br>
寇秋淡淡道：“這幾年你在杭家大宅中錦衣玉食，怎么能說一無所有？”

那些原本都不該是你的。

作為一只站了鵲巢的斑鳩，你已經(jīng)待了太久了。

杭安憶并不曾說話。在寇秋看不到的那一面，他的手悄無聲息地捏成了拳，指甲也深深嵌入了皮rou里，留下一道刺得生疼的白印。

錦衣玉食算什么。

人本就是貪得無厭的。一旦獲得了一日，便總是更癡心地想擁有更多——這種欲望永遠(yuǎn)也無法被填滿，故而才會(huì)生出嫉妒。杭安憶并不是什么壞到極致的人，正如季白所說，他所做出來的，不過也只是一些上不了臺(tái)面的小把戲，在真正清明的人看來，便如一個(gè)跳梁小丑，是個(gè)不合格的野心家。

可他心中一天比一天不知足，漸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