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滿血的將軍，一個是總抱著他的手軟乎乎撒嬌的小孩，能有什么地方一樣呢？

可當他真的開始比較，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更多細節(jié)。

小孩是貓舌頭，男人也是。

小孩在吃到不喜歡的食物時會明顯耷拉下嘴角，男人也是。

甚至這兩人的眼形和臉型，實際上也是十分相似的。只是，顧沉的氣勢實在太盛，乃至于壓住了他本人的長相，因此很難被注意到。

寇秋把這些點一一報給系統(tǒng)聽，卻只得到他這個崽一聲無情的嗤笑：【我看你這是因為太想他了吧？】

寇秋：【......】

說、說的也是。

他默默地吃了幾口飯，忽然又感覺到了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扭過頭去時，他只對上了一個滿是金發(fā)的后腦勺，那金發(fā)青年再次換了個人的腿坐，露出來的胳膊上青紫一片，幾乎不成人形。他身下的人生的粗鄙，捏著他的嘴強行將滿滿一勺還guntang的湯喂了進去，瞧著取笑。

寇老干部看了會兒，移開了目光。

在那之后的兩周，七區(qū)難得的風平浪靜。只是這樣的平靜注定不會持續(xù)很久，沒過幾天，七區(qū)再次迎來了月中。

這回有寇秋在，其他人都放下了一顆心，不再為男人準備那天晚上待宰的小羔羊。犯人們沒了這頂時刻可能會從頭頂上落下的利劍，一個個高興的了不得，寇秋從一樓上到樓頂，起碼聽到了十幾場為了慶祝而演出的激情大戲，以至于系統(tǒng)耳邊不得不充滿了“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念書聲，最后奄奄一息向宿主宣告，它如今不僅雪盲，而且還耳鳴。

“但是，他究竟為什么會發(fā)病？”寇秋問夏佐。

夏佐碧綠的眼睛里融進了點別的什么，諷刺地笑道：“外頭的書里都沒有提過這一段，對吧？”

所有的書中，顧沉的故事終結(jié)于“叛國流放”這里。而在夏佐那里，寇秋頭一回聽到了幾年前那個故事的完整版。

兩國開戰(zhàn)，戰(zhàn)線延長。除了邊境，有另一支軍隊繞路，直接打到了皇城。

敵軍涌到城門下，要求里面的人交出幾個將領(lǐng)的家人，否則就將進城屠殺。

“事實上，”夏佐咬著牙，低低笑起來，“那就是一群花架子......”

沒有主力，沒有火力，不過是靠著虛張聲勢，嚇住了城里的平民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皇族。而那時的顧沉帶領(lǐng)著大軍好不容易打贏了這一仗，馬上就將抵達皇城，只要雙方對上，這剩下的敵軍自然潰不成軍。

“可偏偏，就是那么一刻鐘的時間——”

夏佐眼眸沉沉。

“他們沒有等。”

無辜的人被推出城門，落進那群對他們懷著刻骨仇恨的人手里，幾乎是立刻便被撕成了碎片。

而其中，屢戰(zhàn)屢勝的顧沉，又是他們最恨的那一個。

“等回來時，什么都太遲了，”夏佐說，“就是遲了那么一刻鐘......哪怕他們再堅持一下呢，哪怕他們再試著反抗一下呢？”

“自那之后，將軍就生了病?！?/br>
“他把自己困在了那一天。”

揭開那些粉飾太平的假象，暴露出來的真實往往讓人心驚?？芮锫犕曛?，也久久不知該說些什么。

所有的安慰都太過輕，甚至沒法觸及他們那深重的傷痕。

這天的飯菜味道有些怪，寇秋沒吃下幾口，便控制不住地吐了一回?；氐綐琼敃r，男人仍舊坐在床邊等他，所有的門窗都被緊緊關(guān)上了，只留下他，和這個被關(guān)進了籠子里的困獸。

男人的眼睛，已經(jīng)蒙上了薄薄一層血色。

天黑了。

他的手上一條條爆出青筋。

寇秋瞧著他的模樣，忙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可就在這一瞬間，他意識到了一個讓他渾身發(fā)冷的事實。

——他說不出話來了。

他捂住自己的喉嚨，努力試圖著發(fā)聲，可卻仍然只能發(fā)出嗚嗚的氣音。

他說不出話來了！

第27章一顆人形安眠藥（五）

那一瞬間,茫然甚至壓過了恐慌?？芮锩约旱牟弊?，跪坐在床上，仍舊不敢置信似的張開嘴，試圖發(fā)出聲音。

可無論他怎么努力，從他嘴里溢出的,仍舊只有幾聲短促的氣音。

外頭的天色完全黑下來了。窗簾拉的嚴嚴實實,將一切的光源都攔在了外頭。但寇秋卻覺得，那種慘淡凄艷的血色月光一直照到了這室內(nèi)來,順著細細的血管流淌進他心里。

他絕望地對系統(tǒng)說：【阿崽,怎么破？】

沒了可以發(fā)出的聲音,寇秋在發(fā)病時的男人身邊,簡直就是毫無反抗之力的羔羊——他沒有了可以馴服這頭猛獸的武器，只能等待著淪為猛獸渴望血腥的口糧。

系統(tǒng)比他更絕望。它瞧著眼前已經(jīng)眼睛通紅的男人，就像是看著頭馬上便要沖出柵欄的猛獸，憋了半天，只能憋出三個字：【認命吧......】

寇秋：【?。?！】

他抹了把臉,喃喃道：【馬克思主義哲學說,我應當結(jié)合客觀規(guī)律，發(fā)揮主觀能動性......】

【這根本不是你發(fā)揮主觀能動性的時候啊,】系統(tǒng)崩潰地說,【客觀條件不允許，哪怕你在心里把背上幾十遍也沒有用啊！】

人家聽不見?。。?！

顧沉的眼神一點點變化,漆黑的瞳孔像是墜進了深不可測的海里,慢慢蒙上一層淡紅的艷色。他額上的青筋漸漸凸顯出來,一下又一下地低喘著，手指牢牢扣上了刀柄。

周圍的聲音全都隱去了，只剩下他自己完全亂了節(jié)奏的心跳聲。像是要把胸膛砸穿了，蹦出來。

痛。

他痛的五臟六腑都在絞動，拼命地渴求著什么——一伸手，觸及的已經(jīng)是溫熱的一片，有什么脆弱的東西在他的掌心里砰砰跳動，鼻間全是人的血液散發(fā)出來的芬芳。

把這把刀插進去......那種痛就會緩解了。

把刀插進去......

刀出了鞘，雪亮的寒光。

系統(tǒng)：【啊啊啊啊啊?。。?！阿爸，阿爸你挺住！】

寇秋被這雙蒼白的沒有血色的大手牢牢鎖住脖子，仿佛是只被掐住頸部的柔弱的、沒有絲毫反抗之力的雞崽。男人的手指微微曲起來，在他脖頸上的大動脈處反復摩挲，像是隨時都能戳破這層薄薄的皮膚，把手指浸透在他溫熱的血液里。

寇秋拼命伸出手，緩緩碰觸上對方的臉。

將軍......

從臉慢慢上升到頭，呼吸漸漸變得困難，寇秋捧著對方的臉，用盡所有的方法安撫著。他的另一只手在男人背上輕拍，仿佛是在安撫一個不安的嬰孩。

意識朦朧之中，寇秋下意識用上了上一世安撫夏新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