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衫，三千弟子跪坐蒲團(tuán)，正陷虔誠冥想。

    悟道者有天界的神，有妖界的獸，亦有毫無法力，來自凡塵的人。他們同在一座山頭，同處一方洞府。一律閉著雙眼，神態(tài)寧靜安詳。

    一切浮華紛爭皆被拋卻，所有憎惡情仇都仿佛遺忘。無數(shù)人慕名而來尋覓大道，試圖求得那名為“菩提”的祖師點(diǎn)化。

    可菩提在哪呢？

    那最前端的蒲團(tuán)上空無一人，鋪滿了經(jīng)年累月的塵。

    那白胡老頭來去無蹤，□□遍布整個(gè)三界。他從不刻意制造相遇，只道有緣自會相見。

    因此，少有人能一睹其尊容。據(jù)說，還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身。

    悟道者來了又去，絡(luò)繹不絕。

    方寸山一頭，黑衣少年踏落。

    昔日的他，受菩提指點(diǎn)多次。這一回，他欲主動(dòng)求見。

    少年本預(yù)備前往洞府，身側(cè)卻突起一陣白光。循跡看去，望見一棵蒼老菩提。

    “聽說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br>
    白胡老頭含笑，拐杖一指那菩提樹：“菩提幻境在前，不妨一入找尋?！?/br>
    而山的另一頭，方走遠(yuǎn)了幾只妖獸，天上便落下兩記人影。

    白衣少女走在前，短衫青年隨在后。

    三星巖壁翠蔓橫生，洞門石碑字跡不清，上邊歇著只青色的雀。

    飛廉望了望洞府：“菩提行蹤不定，又無蹤跡可循。我們想遇他，怕是得等上百年……”

    “無需等待尋覓，他已經(jīng)在這里了。”

    蓮華未走進(jìn)洞府，她逆著悟道者的人流，走向了洞口大樹。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

    那菩提樹年歲已久，腳底虬起粗壯的根。古木枝干繁茂，華蓋碧綠蒼茫。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斑斕閃耀在視線里。

    白日光暈傾瀉，少女微微瞇眼。鳥雀唧唧鳴叫，一派寧靜祥和。

    蓮華走到菩提樹跟前，她閉上眼，伸出左手，掌心貼合著樹身。

    手心傳來粗糙質(zhì)感，約莫幾秒后，相觸的地方便亮起白光。

    ——心是菩提樹，身為明鏡臺。

    那柔光擴(kuò)散開來，漸漸吞沒少女的身形。少女也不抵抗，任由光芒包裹全身。

    待她再度睜眼，所置身之處，已非方寸山洞口樹旁。

    這間閣樓四下漆黑，她獨(dú)自一人跪坐中央。周遭沒有擺設(shè)的器件，能見到唯有頭頂?shù)男强铡?/br>
    蓮華撫摸腳上銬鏈，遙望頂端天窗。她記得，這是屬于昭蓮帝姬的過往。

    眼下那條黑龍不在，它好像是給她找東西去了。

    可白胡老頭是在的，他立在不遠(yuǎn)處的柱旁，看著跪坐的少女，面目和善慈祥：“對昭蓮帝姬而言，那黑龍意義如何？”

    “不一樣的存在，點(diǎn)亮了漆黑的夜空。珍貴的朋友，陪伴了孤寂的寒夜。以及……”

    少女依舊望著星空，可一向灰暗的瞳中，有了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光：“僅有的美好。”

    隨話音落下，漆黑的身形在夜空出現(xiàn)。

    那條黑龍銜著一只紙鳶，朝白衣少女飛來。

    “對上古邪龍而言，那帝姬意義如何？”

    菩提之聲縈繞耳畔，黑龍金瞳毅然：“不一樣的存在，點(diǎn)亮了無趣的世界。指引的明燈，帶來迷蒙中的光。以及……”

    “唯一的美好?！?/br>
    黑龍飛來，而蓮華伸手去觸。

    他們愈來愈近，迎接彼方屬于自己的光。

    在兩兩相逢的前一秒，一道白光驟然乍起。

    ——明鏡本清凈，何處染塵埃！

    這一次，她置身宮殿長廊。

    血腥縈繞鼻尖，廝殺聲驚心動(dòng)魄。少年搖搖晃晃，身上插滿了鋒利的箭。

    禁衛(wèi)軍□□相阻，擋住二人之間的路。

    邁過長生殿成為詛咒，她在既定的死局里哭泣哀嚎。

    “對少女連花來說，那少年意義怎樣？”

    白胡老頭聲音響起，少女淚流滿面。

    而另一側(cè)，同樣的聲音也在少年耳邊，遍遍回響：“對人類蒼鳶來說，那少女意義怎樣？”

    少年擦掉嘴角的血，視線分明模糊，卻始終看向少女所在的地方。

    “重要的家人，一同相互扶持，走過亂世蠻荒。還有……”

    少女奮力推開眼前刀劍，不顧一切朝少年奔跑

    “刻骨銘心的戀人?！?/br>
    兩只手分明就要觸到，白光卻再度撕裂了鏡像。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眨眼已是花海一片，少女立在夢幻美景中。微風(fēng)吹拂起小小花瓣，掠過不遠(yuǎn)處熟悉的人影身旁。

    紅紗裙擺輕搖，長袖飄起一陣芬芳。

    她在花海翩翩起舞，視線只在少年身上。黑衣少年伸出手，目光溫柔遙遙相邀。

    “在蓮花妖心里，那人又意味什么？”白胡老頭一面說，一邊拄杖轉(zhuǎn)身，“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

    ☆、改命

    “愛人?！?/br>
    少女拎起裙擺，邁步飛快。

    她跑過漫無邊際的花海，掠起一片片翻飛的花。她明明已經(jīng)不管不顧，卻始終越不過那段短短的距離。

    “你為光明，他乃黑暗。你代表純善，他象征萬惡?！?/br>
    冥冥之聲響起，分明昭然天意：“那樣的距離，永遠(yuǎn)邁不過去?！?/br>
    “.…..說的對，若靠的太近，我會弄傷他?！?/br>
    少女輕輕說，步子漸漸緩慢。

    倘若有人用她去傷他，倘若她注定要與他為敵…….

    那就，保持這樣的距離吧。

    腳步停駐得徹底，少女僅僅立在那里，遙望那永遠(yuǎn)無法觸及的地方。

    “所以，我便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吧?！?/br>
    她一笑，再無焦慮憂傷。

    “可我不想！”

    一記怒哼傳來，強(qiáng)烈的意念崩壞幻境。整個(gè)場景褪去顏色，逐漸分崩離析。

    那人踏碎一地虛妄，金瞳在黑白布景中愈發(fā)明亮。

    少女視線中，原本立在那里的鏡像不見，重重虛影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竟是突如其來的真實(shí)。

    菩提幻境玄妙，何人皆可被卷入其中。

    拜訪菩提者甚多，日日絡(luò)繹不絕。上神能來謁見，邪獸亦可登門。

    只不過這兩兩貼合，時(shí)機(jī)如此巧妙，倒也算是冥冥的注定了。至于那搖頭晃腦離去的白胡老頭，不過順?biāo)浦鄱选?/br>
    破開了虛幻，那個(gè)少年就在跟前，可少女微微搖頭：“不行，天界要?dú)⒛?。而且要以光克暗，讓我來殺你?！?/br>
    黑衣少年苦笑：“原來如此，難怪上回見你時(shí)，覺得你那般痛苦煎熬?！?/br>
    少女垂眸輕語，看不清眼底：“是啊，取你龍心，方能將你徹底誅滅。為了維護(hù)天地平衡，這么做是必須的?！?/br>
    少年看著她，輕輕說：“倘若怎樣都要疼，不如就把龍心給你吧。皮rou之痛，總歸好過心疼?！?/br>
    說完他手化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