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轄近百年的團(tuán)山屯軍，要想回歸官軍序列，就需得先徹底解決團(tuán)山屯軍自身的問題，并向各方勢力亮出相應(yīng)的籌碼；否則若貿(mào)然回歸，必然淪為他人案板上的咸魚，任人分而食之。

    可若要徹底治理團(tuán)山屯軍的問題，那幾乎是要將團(tuán)山整個打碎重來才能解決的。而這個打碎的過程，及打碎之后重建的新格局，勢必會削弱四大姓對團(tuán)山屯軍的掌控，甚至有可能徹底架空四大姓在團(tuán)山的勢力。

    因此，多年來四大姓的家主雖對屯軍存在的隱患心知肚明，可誰也不敢率先站出來“破而后立”，各家都自有盤算、相互掣肘，希望盡力為自家宗族爭取最大利益。

    這點私心也算人之常情，畢竟，這幾個家族數(shù)百年來最貴重的傳承，就是這支屯軍了。

    年輕一輩的候任少主們對自家家主陳腐、保守的想法不是沒有意見，可卻因自己并未實際掌控主事權(quán)而人微言輕。

    通過這兩個月進(jìn)山練兵，衛(wèi)釗已心下有數(shù)：團(tuán)山屯軍的大破大立，眼下惟有在李崇琰手里才有可能完成。

    今夜他特意將李崇琰及幾位異性兄妹請到一起來，便是打算相互之間交個底，為重塑屯軍掃清最后的障礙。

    幾人打開天窗對李崇琰說明了各自家主目前的盤算，又詢問了他整軍的下一步計劃，并商議好如何協(xié)同之后，這才準(zhǔn)備散了。

    當(dāng)他們自花閣出來后，夜已深沉，先前在院中玩耍的豆子與顧春都已不見人影。

    衛(wèi)釗喚來家中侍人問了，知道豆子已被帶回房安睡，顧春也先行回家，那幾人便告辭離去。

    葉行絡(luò)回到家中時，驚訝地發(fā)現(xiàn)顧春正在院中——

    洗床單。

    “春兒，你大晚上睡不著嗎？”葉行絡(luò)奇怪地看她一眼，隨口問道。

    顧春抬頭望望皎潔秋月，硬著頭皮道：“我夜觀天象，覺得這是個適合洗床單的好日子。”

    葉行絡(luò)無言以對，懶得理她，自去洗漱歇息了。

    ****

    次日一大早，李崇琰便在主院書房中聽燕臨稟報這兩個月寨中的情況。

    燕臨言簡意賅地提了寨中發(fā)生的一些大事后，將重點放在了——

    這兩個月里顧春的行跡。

    “……五月廿三日下午，給江瑜、司鳳梧分別送了傷藥，”讀完這一條記錄后，燕臨忙補(bǔ)充道，“是葉遜讓她去的。從江瑜家出來后，她來找了我陪她同去司鳳梧那里，不過司鳳梧并沒有見她?！?/br>
    原本負(fù)手立在窗前的李崇琰背影微僵，卻只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

    見他沒說什么，燕臨便接著道：“六月廿八午后，去了青蓮書坊后，黃昏時分便請了濟(jì)世堂眾人上醉仙樓喝酒……”

    李崇琰皺眉回首，打斷他：“無緣無故為什么會請濟(jì)世堂眾人喝酒？在青蓮書坊內(nèi)發(fā)生了什么事？”

    “不、不太清楚?！毖嗯R聲如蚊蠅。

    “上回我不是讓你們通知馮星野，今后若顧春進(jìn)青蓮書坊，周圍得有我們的人嗎？”

    燕臨慚愧地低下了頭：“青蓮書坊鐵板一塊，咱們的人始終混不進(jìn)去，只能在外頭……”

    打從練兵開始之前就已經(jīng)在查青蓮書坊的底細(xì)，可如今兩個月過去了仍是沒有進(jìn)展，只知與京中有些瓜葛，卻不知它背后的人是誰，這真是馮星野暗探生涯之恥。也是燕臨這個新任宜陽暗探主事者之恥。

    見他面有慚色，李崇琰并未過多指責(zé)他，只淡淡道：“后來呢？”

    燕臨忙將手中記事的小冊子又翻過一頁，接著道：“……當(dāng)夜宿在濟(jì)世堂，未歸。”

    “看來，我沒在的時候，有些人的生活很是其樂無邊嘛?！崩畛珑籽弁欤抟а?。

    燕臨抬手揉了揉腮腮幫子。

    李崇琰沒好氣地遷怒道：“你那是什么意思？我打你了嗎？”

    燕臨搖了搖頭，沉著冷靜地答道：“忽然牙酸。”

    就在李崇琰即將發(fā)作時，隋峻匆忙進(jìn)來，呈上一枚御字通行令牌。

    隋峻此前是隨李崇琰一同進(jìn)山練兵了，昨日回寨后便下山去了州府宜陽，這枚令牌顯然是自宜陽帶回來的。

    李崇琰挑眉：“誰來了？”

    “宜陽府尹親自交到我手中的，”隋峻搖了搖頭，“但不清楚來的是誰，只說有人在宜陽等著面見殿下?！?/br>
    他想了想，又補(bǔ)充道：“說是已等候三日了?！?/br>
    照規(guī)矩來說，這枚令牌既送到李崇琰手上，意思就是他可不必受那道“兩年之內(nèi)不能離開團(tuán)山”的口諭約束了。

    燕臨與隋峻對視一眼后，揣測道：“會不會是武安郡主？”

    “若是云安瀾，怎么可能老老實實在宜陽等上三日，”李崇琰搖搖頭，腦中飛速計量一圈，“燕臨，你立刻下山通知馮星野的人在宜陽待命，然后轉(zhuǎn)達(dá)宜陽州府的人，就說我約莫在黃昏之前才能到?！?/br>
    燕臨點點頭，忽然又疑惑地問：“那若是宜陽州府的人問我，為什么我能那么早到，殿下卻要黃昏才能到，我該如何回應(yīng)？”

    “你不會自己隨口編個理由??？！”李崇琰惱火地瞪他一眼，又轉(zhuǎn)頭對隋峻道，“你留下，再捋一捋半個月后第二批練兵的名冊。”

    第一批練兵是由李崇琰親自主持，隋峻作為副將從旁協(xié)助。按原先的計劃，第二批的練兵將由隋峻任主將，李崇琰只擔(dān)督軍之職了。

    燕臨出去后，隋峻不放心地問道：“殿下自己去宜陽嗎？”

    “哦，當(dāng)然不是，”李崇琰淡淡瞥他一眼，眼尾得意上揚(yáng)，“我打算……”

    隋峻立刻了悟，抬手?jǐn)r住他后面的話：“懂了，當(dāng)我沒問?！?/br>
    瞧他那模樣，肯定是要趁機(jī)拐了顧春一道去。

    ****

    對于忽然要去宜陽，顧春是拒絕的。

    “……連你都不知自己要去見誰，萬一有危險呢？”顧春死死扣住門框，可憐兮兮地猛搖頭。

    “哎哎哎，你這樣說話就很傷人了啊，”李崇琰怕傷到她，只能放輕力道扯著她的衣袖，撒嬌似的搖晃著，“這種時候，你不是應(yīng)當(dāng)挺身而出，誓言與我共進(jìn)退的嗎？話本子里可都這樣寫?！?/br>
    顧春仍是搖頭：“那一定是你看的話本子不對。一般的話本子里，這種時候男角兒都會威風(fēng)凜凜地沖在前頭，不會叫女角兒陪著去涉險?！?/br>
    兩人就“誰說的才是話本子上的正確套路”展開了討論，半晌無果。

    最后李崇琰把心一橫，索性攔腰將人抱起就走。

    更慘無人道的是，兩人竟然共乘一騎。

    一出寨門，生無可戀的顧春便鼓著臉，拿后腦勺有一下沒一下地撞著身后的人：“混蛋，你這跟把我拖去游街有什么區(qū)別？”

    李崇琰將她環(huán)在胸前，輕抖馬韁，故意讓馬兒慢慢走：“如此甚好?！?/br>
    這樣一來，從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