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蘭楞了下，才意識到小沈氏說的這個‘嫂子’不是鄭大夫人，而是張氏，心中微奇，依舊笑道：“月前我祖母回了信，說這媒做的好，沒有不肯的；前兒我娘家三嫂已前去提親了，說是先定親，過兩年成親?！?/br>
    小沈氏嘖嘖兩聲，笑道：“你家老太太是個爽利人，出手也大方，聽說叫帶回一對翡翠鐲子做定禮。我嫂子說，便是她，也少見成色這么好的翡翠，通體剔透，那水頭，那翠色，嘖嘖，倒不像是中原的，真是難見的珍品，”

    明蘭知道祖母是怕長棟聘禮單薄，又是庶出，不像長柏長楓，一個有王家嫁妝，一個有林氏財貨；怕聘禮中沒貴重物件壓著，叫岳家看輕了。

    她笑著解釋：“那是祖母的陪嫁，聽說原是驍國王宮的藏物，早先徐家老太公征滇南時的繳獲，后武皇帝又賞了勇毅侯府。唉，現(xiàn)下滇邊封著，市面上哪有這么好的貨色。”

    “原來還有這么個來歷?！毙∩蚴下牭娜肷?，拍腿道，“你不知道，我沈叔和嬸子兩個見了都說不出話來了，我嫂子說，如今老兩口正商量著多添些嫁妝呢?！?/br>
    沈家新貴，銀子田地是不缺的，缺的就是這種有來歷有底蘊(yùn)的珍藏。

    “別介別介，我祖母這幾年回不了京，便給小孫媳婦些見面禮，別倒像是我娘家來催要嫁妝的，你回去說了，嫁妝適度即可?！泵魈m怕將來鬧出不快，連忙擺手道。

    小沈氏本就是受托來探話的，聽明蘭這么說，便放下心，笑著扯起沈家備嫁妝的趣事。

    明蘭聽了半天，聽她口口聲聲‘我嫂子說如何如何’，終于忍不住試探道：“你…和你嫂子，那個…好了？”

    小沈氏微微苦笑，搖頭道：“想想以前，明明無冤無仇的，真是何苦來哉。唉，她也是不容易?！眹@口氣，又低聲道，“如今我自己吃了苦頭，才知道好歹?！?/br>
    明蘭摸摸挺起的肚皮，心里替她難過，“……你大嫂是個什么說法？”

    小沈氏慈愛的望著熟睡的女兒，口氣酸楚，“嫂嫂勸我說，叫我別怕，我們是有規(guī)矩的人家，便是妾侍生了兒子，也越不過我去?！闭f著，一滴眼淚落了下來，她連忙擦去，強(qiáng)笑道：“叫你看笑話了，我哪是那等拈酸吃醋的，何時攔著不給相公屋里置人了。”

    她吸了吸鼻子，抬頭挺胸道：“我jiejie是當(dāng)朝皇后，哥哥是掌兵的大將軍，哪個狐媚魘道的敢蹬我的臉？！我只是怕……”她鼻頭一酸，哽咽道，“將來我去了，這孩子沒娘家兄弟撐腰，可怎么好？大嫂生的侄兒們雖好，可到底隔了一房，是堂兄弟?！?/br>
    慈母心腸，俱是如此，等將來皇后國舅俱過世了，那些表兄弟堂兄弟都自己成家立業(yè)，有幾個能管到的。明蘭將心比心，嘆了口氣，也不知如何勸起，只能陪她靜靜坐著。

    過了片刻，小沈氏收了眼淚，訕訕道：“叫你瞧笑話了。我現(xiàn)下鎮(zhèn)日就愛胡思亂想，其實哪那么急了，別說相公如今遠(yuǎn)在隴西壓送糧草，況且……唉，我公爹委實不大好，婆母也跟著病倒了。大嫂忙的連軸轉(zhuǎn)，既要伺候公婆，又要關(guān)照一大家子，我怎好只想自己，也該幫著盡些力。”一旦父喪，武將或可奪情，但納妾生子是不要想了。

    明蘭早知鄭老將軍的病況沉重，并不吃驚，殷殷勸著：“既是如此，你愈發(fā)該保重自己。車到山前必有路，或者將來那哥兒是個有良心的，會孝敬嫡母，疼愛嫡姐，或者你家丫頭福大命大，跟你似的，一跤跌進(jìn)個蜜糖罐子般的好人家，夫婿疼人，婆母嫂子都厚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何苦早早就愁的死去活來?！?/br>
    小沈氏破涕為笑，“真要那樣，我天天磕頭上山去法華寺，也是肯的?！毙α艘魂?，她忽想到一事，看了明蘭的臉色，遲疑道：“有件事兒……不知該不該與你說?！?/br>
    明蘭翻白眼，笑嗔道：“廢話！你素來都是該不該說，都說的?！?/br>
    小沈氏斟酌了片刻，緩緩道：“你是知道的，我們鄭氏本家忠敬侯府與韓家有親，前幾日老侯爺老夫人來瞧我公爹，幾位堂嫂也來了，世子夫人跟我嫂嫂嘀咕了好一會兒，事后嫂嫂與我說……”她面露猶豫，“說慶昌大長公主近日要給她家三爺討個二房?！?/br>
    明蘭楞了下，“討二房？不是納小星罷。”兒子房里納個妾，還需要公主出面？

    “不是尋常納妾，有帖子扯文書的?！毙∩蚴蠐u頭道，“聽說那姑娘還是個教諭的閨女，不知怎的，竟給公主看上了，便討來給兒子做小。”

    明蘭驚的說不出話來，這么大模大樣的由婆母出面迎娶二房，不是當(dāng)面打臉么，不由得狐疑道，“……廷燦她，不討夫婿喜歡么?！?/br>
    小沈氏搖搖頭，壓低聲音：“我聽說，是你那小姑子脾氣太大，一個不好，就給夫婿臉子瞧。姑爺跟通房多說句話，她都要病上數(shù)日，哭成個病西施，還趕夫婿出屋。起先你家姑爺還哄哄，可到底是要讀書上進(jìn)的人，哪能天天陪妻室吟詩作對，作小服低……”

    明蘭直聽的暗自苦笑——你倒是想學(xué)大秦氏，也得有那缺心眼的顧偃開捧場才行呀。

    慶昌大長公主忍了這兩年，到底捱不住了，又不愿讓沒頭沒臉的丫頭奴婢生下孫子，便討了個讀書人家的女兒做二房。

    “你和你家太夫人之間…”小沈氏想不出適當(dāng)措辭，“那個…不大對付，嫂嫂叫我來跟你說一聲，叫你心里有個數(shù)。”

    自明蘭生團(tuán)哥兒那日的大火后，京中各種若隱若現(xiàn)的傳聞就不絕于耳，眾人又見分家后，兩房人幾乎不曾來往，往來親朋便都有想頭了。

    送走小沈氏后，明蘭皺眉思索片刻，很快心中有了定論，隨即心緒大定，扶著夏荷緩緩走到里屋，卻見團(tuán)哥兒已攤成大字型呼呼睡著了。

    崔mama見明蘭進(jìn)來，起身將她扶來坐下，又聽她喃喃什么‘沈家jiejie真夠意思，虧得她來報我……’

    崔mama叫夏荷去端熱茶，蹲下替明蘭脫鞋，再寬去外頭衣裳，讓那母子倆頭挨頭一道歪著，嚴(yán)肅的臉上難得露出戲謔的笑容，“鄭家兩位太太待夫人這么好，其中用意，夫人真瞧不出么？”適才她一直在隔壁屋，兩人的對話她聽了個七七八八。

    明蘭轉(zhuǎn)頭訝異道：“用意？還能什么用意。”

    崔mama坐在明蘭榻邊，慈愛的捋起她臉上的碎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