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于太夫人種種不可告人的念頭，她其實很難在外頭找到情投意合的聊友。想抱怨顧廷燁吧，動機太明顯，想說明蘭的不是吧，偏這可恨的在外頭裝的柔弱老實。人家一打趣，她就臉紅羞澀，乖順溫文的活像剛從閨閣里出來的小女兒，迅速博得中老年貴婦們的一致好評。說她狡猾精明，相信的人不超過一個手掌，還都是太夫人的死交情和親戚。

    于是乎，在結識了康姨媽后，二人越說越投機，友情迅速升溫，真可謂傾蓋如故；刨除她們的壞話對象是自己，這點讓人稍不愉快外，明蘭私以為，她們對自己的評價比之外頭不明真相的群眾，還是相對貼切的。

    “夫人，您身子重，我這就去回了?！钡ら賶旱吐曇?，在盛府時她不止一次目睹康姨媽仗勢給明蘭排頭吃。明蘭搖搖頭：“這是姨媽頭一回上門，我得去?！毕肓讼?，又吩咐丹橘，“老規(guī)矩?！钡ら俳K于露出笑臉：“知道，但見夫人將碗蓋扣桌上，便會發(fā)動的。”

    明蘭很滿意的笑了。

    時隔半年，再見康姨媽，卻見她一身寶藍色亮新綢描銀纏枝刻絲褙子，頭梳一個圓髻，綰了一對金絲翠玉扁方，腕上掛朱紅香珠一串，顯是刻意打扮過的，卻依舊顯蒼老許多。她一見明蘭，頓時露出一個鼻孔笑嘴角不笑的表情，轉(zhuǎn)頭對太夫人道：“都說我這外甥女是個有福氣的，攤上你這么個厚道的婆婆，果道如此。瞧她這氣色，都能掐出水來了?！?/br>
    太夫人心里別提多舒暢了，眼角的皺紋都揚成了飛仙狀。明蘭笑笑，故意作出一副走動艱難的樣子，挺著大肚子朝她們倆福了福，然后徑自坐下。還未待太夫人開口，康姨媽又發(fā)作了，她沉下臉色，斥道：“長輩還沒說呢，你就這么坐下了么?！?/br>
    明蘭在太師椅上調(diào)整坐姿，故作驚訝：“姨媽不叫我坐么？”說著又撫了撫了肚皮。

    康姨媽一噎，大聲道：“那也得待長輩說了，你才能坐?！彼荒槺梢牡目疵魈m，“什么規(guī)矩！你祖母就是這般教養(yǎng)你的么！才出閣多少日子，這就忘了我妹子素日對你的教導？！”

    時至今日，明蘭不覺得自己還有必要忍耐這個神經(jīng)病，當下也沉了臉色道：“姨媽慎言。我是小輩，姨媽教訓也就罷了，可我祖母卻是太太的婆母，說起來也是姨媽的長輩。姨媽在小輩和親戚面前，這般議論長輩，又是什么規(guī)矩？！”

    康姨媽一口氣上來，大吃一驚，這是明蘭頭一次這么犀利的反駁她，印象中那個唯諾的庶女竟敢這般待她？她當即冷笑道：“果然僅是不同往日，攀上高枝了，口氣也不一般了，也敢頂撞長輩了?！?/br>
    明蘭眉頭一軒，昂然道：“不論高枝低枝，但凡我有口氣在，也容不得旁人這般詆毀我祖母。姨媽若是心頭不順，咱們這便去太太跟前說個清楚?！彼挂纯赐跏险驹谀囊贿叀?/br>
    康姨媽捏帕子的手指關節(jié)都白了，氣的臉色發(fā)紫，明蘭神色自若，自顧自的撥著茶碗里的茶葉，太夫人一見情勢不妙，趕緊出來打圓場：“成了成了，你們姨甥倆一人少說一句。明蘭也是，你姨母素是刀子嘴豆腐心，你還不知道么，置什么氣?！?/br>
    明蘭看看她，悠悠道：“我還真不知道?！?/br>
    “你！”康姨媽差點要站起來，太夫人忙過去把她按住，對明蘭道，“好了，少說兩句，你姨母到底是長輩。”明蘭坐的四平八穩(wěn)，皮笑rou不笑：“長輩也分個遠近親疏，我自小是祖母跟前大的，倘若由著旁人這般說她而不作聲，我也真是枉為人了?！?/br>
    這次連太夫人也吃驚了，這一年來，不論明蘭暗地里如何計算，于面子上她從來都是一團和氣，言語溫和，今日竟這般尖銳，實屬罕見。

    這場會面注定不歡而散，明蘭連話都懶得多說了，只冷笑著把茶蓋碗倒扣在海棠木小翅幾上，丹橘一陣心領神會，朝身邊的小丫頭使了個眼色，那丫頭轉(zhuǎn)身輕悄出門，外頭小桃很及時的來報：“常嬤嬤來了，請夫人過去呢?！?/br>
    明蘭詫異，轉(zhuǎn)眼去看丹橘：不是這個暗號呀，啥時改了。丹橘比她更驚訝，未等她反應過來，那邊的太夫人正殷勤的向康姨媽解釋：“這位常嬤嬤便是我那白氏jiejie的奶母?！?/br>
    康姨媽聞言，當即冷哼一聲：“一個奶母罷了，好大的排場。我說meimei，也是你太寬了，哪有叫下人這般蹬鼻子上臉的，還叫夫人撂下長輩去見她?！?/br>
    太夫人面露為難的笑容，什么也沒說，效果很好。

    明蘭神色鎮(zhèn)定，淡淡道：“姨媽有所不知。常嬤嬤也是好人家來的，父親原是秀才，家道中落才在白家當了乳母，始終不曾入過奴籍，何來下人一說。侯爺說了，因為白家如今已沒什么人走動了，便將這位嬤嬤當自家親長看待的。我如何敢不從?！贝丝趟嬲\感謝顧廷燁的先見之明，早早將常嬤嬤的身份抬起來，便事事好說了。

    “侯爺常說，當初他在外頭最艱難之時，得這位常嬤嬤助益良多，悉心關照，如今想來，真不是親人勝似親人。比之那些面和心不合的親戚，只知占便宜打秋風，這位常嬤嬤實可敬的多了。侯爺吩咐我千萬不可怠慢。”明蘭越說越順嘴，一邊說一邊留意那兩人的臉色。

    只見太夫人面上還帶著勉強的笑容，康姨媽臉上就一陣青一陣紅。

    “如此，我便先告退了?！?/br>
    明蘭優(yōu)雅的站起來，捧著肚皮，扶著丹橘，愉快的離去。出去后，明蘭一問，才知并非小桃亂改暗號，而是常嬤嬤真來了，明蘭頓時笑了。這段日子常嬤嬤常來與明蘭說話解悶，講些市井鄉(xiāng)村的野聞趣事，打發(fā)日子倒也不悶。

    “明年這會兒，小少爺定然滿地爬了?！背邒咝Σ[瞇的看著明蘭的肚皮。

    “嬤嬤怎么知道是個兒子？”明蘭揉揉后腰，自顧廷燁走后，這肚皮忽然長的飛快，原本穿的寬松些還看不出來，如今已是個典型的大肚婆了。

    “夫人是個宜男相，瞧這肚皮尖尖，盆骨又圓圓的，九成九是小子。”

    明蘭失笑，半疑惑道：“嬤嬤會看？”

    常嬤嬤掂起簍中的針線，得意道：“老婆子看人幾十年了，眼毒著呢。”她微微側頭，似想起了往事，半炫耀半悵然道，“那時家里頭難，吃了上頓沒下頓，頭里幾個都沒站住，我連穩(wěn)婆都做過。一直待進了白府，奶上了大姐兒，老太爺出手闊綽，家里日子才好過。說起來，年兒他爹和大姐兒只隔了三個月呢。唉，一轉(zhuǎn)眼，兩個都……”提起這些，她不免黯然。

    明蘭去握常嬤嬤的手，溫和道：“難為嬤嬤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