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shí)在的，我年紀(jì)輕，人頭又不熟，哪里知道德行高才學(xué)好的女先生，就是知道了，怕也請(qǐng)不到?！?/br>
    鄭大夫人嘴角挑起一絲不以為然，淡淡道：“居家過日子，還是人丁興旺些好，早知今日，當(dāng)日又何必急著分家呢？”

    明蘭心頭咯噔一下，卻片刻不曾遲疑，聲如清玉：“人丁興旺自是好的，可也要人心齊整才成，否則不過是一廟念經(jīng)，各自道場(chǎng)罷了?！?/br>
    “顧侯夫人好言辭?！编嵈蠓蛉嗣嫔?，依舊未有什么波動(dòng)，“早聽聞夫人辭鋒凌厲，今日一敘，果然名不虛傳，怪道連貴府太夫人也不得不避爾鋒芒了?！?/br>
    明蘭胸口一陣氣憤翻騰，她就知道那老白花這二十年的名頭不是白來的，這些日子定然沒少在外作秀，她竭力壓制怒斥，過了須臾，才平靜了聲氣：“夫人，你我雖不相熟，但我素敬重夫人為人；我想，能叫夫人放心將閨女托付的閨學(xué)，必然是絕好的。這才動(dòng)了偷懶的心思，厚著臉皮上門，想叫家中孩子借夫人的光。此乃其一?！?/br>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果然，這話說了后，鄭大夫人臉色微微一霽，看著和緩了些許，下面的話才是要緊。明蘭接著道：“至于夫人所聞之事……”

    她放緩了呼吸，抬頭對(duì)上鄭大夫人的眼睛，“明蘭幼時(shí)隨祖母禮佛，篤信因果循環(huán)。人生一世，敢做，就該敢當(dāng)。不論是誰行差踏錯(cuò)，人間黃泉，必有一處該得報(bào)應(yīng)，誰也別喊冤。明蘭敢當(dāng)此言！”

    屋里落針可聞，小沈氏連呼吸都放輕了，這話說的云山霧罩，但她好歹聽懂了。

    鄭大夫人看著明蘭，過了片刻，她才放柔了唇角，這是今日明蘭見到她的第一個(gè)表情：“何不聞以德報(bào)怨？”

    明蘭聲音很輕，但目色堅(jiān)定：“若都以德報(bào)怨，何以報(bào)德？以直報(bào)直，以德報(bào)德，方知人間終有善惡。”

    鄭大夫人微微嘆息，不再說話，但神情已與剛才的淡漠兩樣了。

    明蘭蹙起眉頭，緩緩道：“還有那丫頭，有些事我的確是可為可不為。葉尖落下的一滴水，于人，不過渺渺，于蟻，卻是傾盆甘露。有些人的抬手之舉，興許就變了旁人的運(yùn)數(shù)。明蘭也非如何慈德，無非做該做之事，求一心安罷了?！?/br>
    蓉姐兒若是生性溫順，也許她就不用那么煩了，好好教養(yǎng)，回頭找個(gè)好人家就是了；可偏偏她野性倔強(qiáng)，一個(gè)弄不好，容易入了歧途。

    鄭大夫人一瞬不瞬的盯著，卻見明蘭語音誠摯，眸光坦然，那猶如萬年冰山一般的面孔，終于有融化的跡象，過了會(huì)兒，她溫和道：“都說你的學(xué)問極好，怎不自己教孩子呢？”

    明蘭見她臉色，已知事可成矣，便笑得調(diào)皮：“夫人您的學(xué)問難道不好？”小沈氏曾說過，她那活閻王般的大嫂在未嫁前，也是極有才名的。

    鄭大夫人終于笑開了，知道明蘭的顧慮，這種不是一味的好嫡母反倒真實(shí)可信。

    她莫可奈何的搖了搖頭：“罷了罷了，這事就包我身上，那閨學(xué)就在我家大伯府邸后頭，主講學(xué)的是我大堂嫂的嫡親妹子；原曾在潯陽老家辦的閨學(xué)?！?/br>
    “潯陽？”明蘭眼睛一亮，“可是人稱‘薛大家’的那位？”

    鄭大夫人微笑道：“正是她?！?/br>
    這位薛大家曾是名動(dòng)京師的才女，年少守寡后，因不屑夫家親屬的嘴臉，靠著娘家?guī)头觯銕е鴥鹤营?dú)自撐起家門，辦閨學(xué)理家務(wù)。

    她教女孩子，并不一味講書中春秋，凡醫(yī)理，星象，理財(cái)，管家，律法，甚至人情世故，都有所涉及。一來二去的，倒在潯陽弄的有聲有色，小有名氣。

    直到幾年前，她兒子得了官娶了妻，她才封了閨學(xué)，在家享福。皮埃斯一句，她現(xiàn)在的兒媳就是她當(dāng)年的一位得意弟子，因是自己手把手教出來的，是以婆媳極為和睦。

    在盛家時(shí)，明蘭曾聽老太太提到過這位女子，極是贊譽(yù)。

    小沈氏悶了半天，終于有她發(fā)揮的地方，見大嫂子情緒轉(zhuǎn)好，便來補(bǔ)充信息，笑嘻嘻道：“她本在潯陽。不過兒子這任外放的遠(yuǎn)，怕他娘舟車勞頓，便不讓跟隨，薛大家不忍叫兒子夫妻分離，索性叫兒媳也跟著去了。我大堂伯家女孩眾多，正缺人調(diào)教，大堂嫂見了這機(jī)緣，連忙請(qǐng)了她上京，姊妹間照看著，也好叫薛家大爺放心。另還有琴韻師傅，女紅師傅呢?！?/br>
    明蘭欣喜，撫掌而笑：“這可真是天大的運(yùn)氣，明蘭這里多謝夫人了?！彼窒肫鹨皇拢蛏唠S棍上，“我家還有個(gè)侄女兒，不知可否也一道呢？”

    古代資訊不發(fā)達(dá)，好老師的名聲需要口口相傳，連莊先生都那么難請(qǐng)到，何況更偏僻冷門十倍的女先生，更是難得。

    鄭大夫人莞爾：“頂多再一個(gè)，多了怕要累著薛夫人的?！?/br>
    “多謝多謝，我回去就與我家大嫂子說，她定然高興?！泵魈m笑的好似孩子般興頭。

    余下氣氛和悅，三人又說笑了會(huì)子話，明蘭告辭出來，小沈氏出來相送，路上佯嗔道：“好你個(gè)顧盛氏，夠膽色呀，連我大嫂都叫你糊弄過去了！”

    出來這么半天，明蘭實(shí)是累了，有氣無力道：“你大嫂若不是心里明白，我便是磨破嘴皮子也是無用的。唉……有些事，你辯了不好，不辯也不好，真是頭痛?！?/br>
    小沈氏從兄長處多少知道內(nèi)情，真心道：“你放心，眾人的眼睛也不都是瞎的，隨人怎么說不成?！泵魈m撇撇嘴：“未必?！?/br>
    上了馬車后，丹橘趕緊把烘熱的墊子放到明蘭腰后，見明蘭一臉疲憊，不由得心疼道：“那鄭家大夫人也是，怎如此說話？倒像是我們理虧的?！?/br>
    “這不奇怪?！泵魈m瞇著眼睛，聲息輕幽，似是自言自語，“我早想到了，今日終于尋著了機(jī)會(huì)……”

    太夫人在外面做的事，說的話，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很難反擊。

    顧家世交中的女眷大多已和太夫人建立了或深或淺的友情。人家?guī)资昵榉至?，你一個(gè)初來乍到的庶女居然做了侯夫人，眼紅嘴酸的人怕也不在少數(shù)，人家憑什么信你，敬重你？

    何況太夫人也沒明著說什么，只需要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樣，就很能博得同情了；加上她再把家事掐頭去尾說上一點(diǎn)，就更容易引起誤會(huì)了。

    片面的事實(shí)也是事實(shí)，人家一句壞話都沒說，明蘭怎么反駁？再怎么樣，繼母也是長輩，在外頭拼命辯解，反駁太夫人的話，只能讓人覺得明蘭是個(gè)不懂禮數(shù)的驕橫之人?？捎植荒芊胖还?，真到了積毀銷骨的時(shí)候，也是大禍。

    所以說，這事難辦。

    與其想著去堵漏洞，不如另辟蹊徑出擊。明蘭想了好半個(gè)月，才隱隱想到了鄭大夫人，又不好平白上門去說，顯得太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