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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mama說了一句。顧爸爸笑著說:“今天的菜全部是mama親自動手做的,你們要多吃一點?!?/br>這句話聽起來平常,顧爸爸的口氣也很平常,不明就里的陳非只當(dāng)這是一句正常家宴上招待客人的話,但在顧靖揚耳里聽起來,卻有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含義。顧家的家政事務(wù)一向是交給專業(yè)管家公司在打理,餐飲方面顧mama倒是沒有完全假手他人,她不上班,又做得一手好菜,以前公公還在、靖岳靖揚都還小,三餐都是她親手打理。后來年紀(jì)漸大,加上公公去世后,顧家也沒有人非中餐不吃,因此他們把餐飲也一并外包給管家公司,只有想吃中餐的時候她才會下廚。近些年來,管家公司與時俱進,中餐做得越來越有水平,除了春節(jié)、中秋這樣的大日子,或者靖揚回家,她會煲一個湯或者做一個靖揚愛吃的甜品,其它時間她已經(jīng)極少下廚。像今天這樣有重要客人到,按照顧家往常的習(xí)慣,通常是顧mama提前幾天擬定菜色,再請管家公司代為外聘合適的餐廳或私廚來家里料理。然而今天顧mama卻親自下廚,這舉動的背后的心思和感情,令顧靖揚無法不動容。他感激地看向母親,顧mama慈愛地對他笑了笑,母子之間那些曾經(jīng)的芥蒂,也仿佛在這一個微笑中,化為塵埃消散在空氣中。第四十六章顧家信奉“食不言、寢不語”的餐桌禮儀,吃飯的時候,雖然不會嚴(yán)格禁止交談,但也沒有邊聊邊吃飯的習(xí)慣。因此,顧mama宣布開飯后大家就結(jié)束了攀談,只偶爾針對菜色或相關(guān)的東西說一兩句,連小哲天都乖乖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認真地吃著——最好的家教,來自于言傳身教,不必打罵呵斥,家長的言行,就是孩子行為的范本。吃完飯才九點多,一家人坐在沙發(fā)上喝茶。陳非的時差還沒完全調(diào)整過來,又因為剛吃飽飯的緣故,便開始覺得有點犯困。他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偷偷打了一個哈欠。顧靖揚一直對陳非留著心,立刻就注意到了。他其實也有點困,便對顧爸爸說:“爸,有點晚了,我們先去酒店,明天再過來?”顧時鴻點頭:“也好,你們今天也累了,先過去休息吧,要讓你哥送你們還是你自己開車?”“都不用,剛吃完飯,我們散散步?!?/br>知道他們住得近,顧時鴻便沒有再勸。從家里出來,他們沒有急著回酒店,對面就是中央公園,他們穿過馬路,在公園外面的步道上緩緩走著。今年紐約的夏天不太熱,夜晚的空氣微涼濕潤。有別于曼哈頓其它地方高聳的天際線,垂直跨越了曼哈頓1/3街區(qū)的廣袤森林使車水馬龍的道路增加了閑適安逸的生活氣息,不像北京,一樣寬闊平整的馬路,給人的感覺卻是莊重肅穆,而非散步的閑情。街邊的行人說多不多,說好也不算少,但沒有任何人向這對十指相扣的同性戀人投以任何異樣的眼光。一對銀發(fā)蒼蒼的夫妻手牽著手迎面而來,看那神態(tài)步履,似乎也在散步。走得近了,雙方目光對上,便交換一個友好的微笑。這就是美國人的禮貌。對陌生人的善意、對異己的尊重。他們用百年的時間來正視和反省自己的偏見和歧視,艱難卻堅定地一步步修正,盡力達成先人在立國的憲法中所宣誓的:真正的自由和平等。兩人在一條長凳上坐了下來,靠在椅背上,仰望著城市璀璨的燈火,腦子里想著一樣或者不一樣的事情。“是伯母,對不對?”顧靖揚轉(zhuǎn)頭向陳非看去。路燈下,他的臉龐白’皙中透著光,一雙清亮的眼睛里,藏著不易察覺的心疼和情意。“看得出來嗎?”顧靖揚愣了一下,不知道是為陳非的敏銳而驚訝,還是為這不可解的矛盾而難過。“嗯?!标惙堑偷偷貞?yīng)了一聲,似乎是被靖揚的情緒感染,“伯母對你覺得虧欠,她看著你的時候,眼里有很深的抱歉?!?/br>真正的理解,是不需要覺得抱歉的。原來他都懂。顧靖揚怔怔地看著他,路上車聲人聲似乎全都遠去,他的心里似有海潮落下又漲起。陳非沒有給他發(fā)呆的機會:“你不打算跟我說說你的故事嗎?”沒有波瀾起伏的情節(jié),沒有驚心動魄的轉(zhuǎn)折,也沒有歇斯底里的爭吵。這或許是一個稱不上故事的故事,它只是一個少年青春期的秘密、一道刻在這個外表完美無瑕的家庭內(nèi)部難以抹平的傷痕。它孕育了孤獨,催化了成長,信仰的差異如同彼此心靈之間永遠無法跨越的深淵,讓本該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從此懂得孤單和自卑的滋味,懂得了人與人之間并不是相愛就能互相了解,也懂得了靈魂相知的珍貴。但是時間和愛終究還是一點一點地建立起他們溝通的橋梁。陳非沒有類似的經(jīng)歷,但是最親的親人之間無法理解的痛苦,他懂。他更緊地握了握對方的手。陳非抬頭看著將黑未暗的天空,很輕地說:“靖揚,其實你該感謝你mama?!?/br>顧靖揚轉(zhuǎn)頭看他。他以為他會聽到“你mama其實很愛你”、“你已經(jīng)很幸運了”這樣的安慰。陳非似乎猜到他在驚訝些什么,他對顧靖揚笑了笑:“因為愛,所以苛求,對吧?!?/br>他懂自己。他一直都知道。顧靖揚的心顫抖了起來,像黑暗中的劇場,拉開帷幕之后,光射下來,帶著震顫的鼓聲響起,慢慢攀升,逐漸激烈。在這樣恍惚的夢境里,他似乎明白陳非所指。又似乎不明白。陳非望著馬路,似乎在看對面酒店的大門,又似乎什么也沒看:“靖揚,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沒有發(fā)現(xiàn)伯母對你性向的真正態(tài)度,你會變成什么樣的人?”顧靖揚不是一個喜歡做假設(shè)的人,所以這個問題對他來說是全然陌生的。他皺著眉,認真地想象了一下。如果……那他一定會按照原來的計劃去念哈佛。他的大學(xué)時光應(yīng)該還是會很順利,他的職業(yè)生涯也應(yīng)該依然會一帆風(fēng)順。但是……他大約不會那么毅然決然地放棄鋼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