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吹吹，娘親總是很心疼。

    她埋首在西風(fēng)的肩上，良久無話。

    妖王不擅長安慰人，也不會討好小姑娘。他慢慢站起身，對兄長說道：“你入妖界，到底要我做什么？”

    “你不走，月兒也不會起來的。”

    妖王又看看月兒，這才對兄長說道：“跟我來?！?/br>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離開這院子，不過片刻，月兒就離了西風(fēng)的肩頭，她耷拉著腦袋，微微抬眼看她，說道：“西風(fēng)jiejie……”

    “叫伯母?！?/br>
    “……”

    “不行，太老氣了。”苦惱的西風(fēng)先行否了這稱呼，哪怕是喊嬸嬸都不老呀，可偏偏是伯母……她頓時喪氣，“完了，嫁了青淵，輩分比誰都要大，誰見了我都得喊奶奶了。”

    月兒想哭，明明需要安慰的人是她。

    西風(fēng)低聲問道：“你們妖界過年不用給紅包的吧？”

    “不用?！?/br>
    西風(fēng)頓時愉快起來：“好了，你慢慢哭吧，我去找我男人了?！?/br>
    “西風(fēng)jiejie……”月兒拉住起身要走的她，兩眼淚汪汪地看她，“我該怎么辦？”

    西風(fēng)知道她在問什么，她輕聲問道：“你娘恨他嗎？”

    月兒微怔，思忖許久，輕輕搖了搖頭。

    “那你覺得，你娘希望你跟他相認(rèn)嗎？”

    月兒又是一怔，這一次，她沒有立刻做出判斷。

    西風(fēng)微微一笑，重重摸了摸她的腦袋，便去找青淵了。

    夜涼如水，中秋才過沒多久，天就像是立刻轉(zhuǎn)涼了，宣示著秋天的氣溫。

    妖王又坐在了涼亭中，院子里沒有別人，只有他自己。

    很久以前，他也喜歡坐在涼亭中，唯有八面敞開的涼亭，才能讓他覺得自在。

    后來，涼亭少了一個空位，因為多了一個人。

    一個姑娘，一個總是不茍言笑，模樣像塊冰雕，辦事卻很靈活很讓人放心的姑娘。

    她叫千桐，大祭司的女兒。

    當(dāng)年的大祭司總是變著法子夸她，神秘兮兮地對他說，我那女兒長得可漂亮了，脾氣又好，妖力強(qiáng)大，你收了她吧。

    然后他一看，對，是個厲害的苗子，收！

    ——收做了暗影，他的護(hù)衛(wèi)。

    從第二天起，大祭司看他的眼神，就多了一股嫌棄之意。

    現(xiàn)在想想，當(dāng)年大祭司怕是想要他做女婿的，結(jié)果他耿直地將人家閨女收了做護(hù)衛(wèi)。

    又無奈，又無言，他不由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想著，便真的笑了。笑著，就笑不出來了。

    當(dāng)年她病死的時候，他也去了，只是沒有進(jìn)去。那小黑蛇不知道她娘親怎么了，或許是大祭司將她趕了出來，不讓她進(jìn)去。她在院子里玩著球，蹦蹦跳跳，不過幾歲的模樣。她將球扔到屋頂，瞧見了他，許是他平日對她太兇了，還沒問話，就見她拔腿逃跑，連球也不要了。

    他撿回那球，跟它一起坐在屋頂上吹了一夜冷風(fēng)，直至她的氣息完全消失在這六界，他才回宮殿。

    護(hù)衛(wèi)見了他，問他去了哪里，他說，去見了個故人，以后再也見不到的故人。

    如果是她，她只會說，這么冷，就不要亂跑了。

    可沒有如果了。

    他久久坐在涼亭中，連姿勢都不曾變過，越想往事，心就越沉。

    黑夜中，有人踏著殘月而來，遲疑的腳步終于還是走到了涼亭外。

    他沒有抬頭，問道：“你來做什么？”

    月兒已經(jīng)趴在墻上看了很久，看得她眼睛都酸了，可他還是沒有動。她走到他的跟前，背手看他，問道：“你在想我娘嗎？”

    妖王沒有答。

    月兒又問：“你還叫我狗蛋嗎？”

    妖王微頓，說道：“不叫了?！?/br>
    “那你還扔我嗎？”

    “不扔了?！?/br>
    “那你還要把我送給魔夜嗎？”

    “不送了?！?/br>
    月兒吸了吸鼻子，蹲身看著神情落寞的他，忽然從他的神情里，看見了當(dāng)年總是趁她睡著，偷偷抹淚的娘親。這一想，豆大的眼淚直掉，她小心問道：“那明年娘的忌日，你跟我去嗎？”

    妖王怔神，低頭看著她，這張臉像極了她的母親。她原諒他了，愿意認(rèn)他了。恨了那么多年的事，有朝一日解開心結(jié)，卻又被往事扣上了千千心結(jié)，然而解開心結(jié)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只留下了他們兩人的女兒。

    他低聲應(yīng)道：“去?！?/br>
    月兒一笑，淚又涌出：“真好，娘以后再也不怕我被人欺負(fù)了?！?/br>
    也再不會擔(dān)心地要她去找大妖怪，因為她現(xiàn)在有爹了。

    她要去告訴娘親，讓娘親也開心些。

    這一笑嫣然，更是像她，那是他曾經(jīng)最喜歡的模樣，最惹他心動的模樣。他輕撫女兒的頭，第一次真真切切覺得，大業(yè)固然重要，但身邊人，也很重要。

    他嘆著，抬頭看向趴在另一面墻佯裝了半天壁虎的大祭司，說道：“去告訴我兄長，我答應(yīng)他了。”

    第96章 西風(fēng)（十一）

    月上柳梢頭，月兒還沒有回來。西風(fēng)站在窗戶前看著外頭中秋過后的殘月，有些擔(dān)心：“月兒沒回來，小火也還沒醒過來。”

    “會醒的。”青淵走到她一旁，往窗外看去，隱約察覺到魔夜的氣息正在靠近，“妖界入口已關(guān)，看來弟弟相信月兒是他的女兒了?！?/br>
    “那想必月兒也接受他是她爹了?！蔽黠L(fēng)感慨道，“真好。不過你一早就看出來了，為什么到現(xiàn)在才說？”

    青淵說道：“我以為弟弟跟我沒差那么多個弟弟，他只是不認(rèn)月兒是他的孩子，可是沒想到，他真的不知道?！?/br>
    西風(fēng)禁不住提醒道：“你再也不要提這句話，否則他又要說你差了一個龍蛋。”

    “哦……”青淵彎身將她抱住，說道，“不怕，我們也可以生，生一個，就不怕了，生兩個，就可以繼續(xù)笑弟弟了?！?/br>
    “……青龍大人你真是狠心啊?！毙∨肿拥艿苁窃炝耸裁茨跞巧狭诉@樣的哥哥呀。西風(fēng)離了他的懷抬眼看他，踮起腳親了他一口，問道，“你找小胖子弟弟商量什么了？”

    “怎么坑魔夜和長源的事?！鼻鄿Y說道，“要辦妥這件事，我還得跟你借一個人?！?/br>
    西風(fēng)想到他之前所說，說道：“小火和月兒？”

    “嗯，能借到兩個人是最好的，但弟弟絕對不會讓我?guī)ё咴聝海灾荒芨憬栊』鹆?，不過也足矣?！?/br>
    “你借小火要做什么？”

    青淵擁著她，怕她揍人，雖然她是個很講道理的姑娘，但這件事常人難以接受：“做魚餌?！?/br>
    西風(fēng)愣神：“到底要怎么做魚餌？”

    “既然長源清楚小火知道神界所有的通道，如果讓小火落到魔夜手上，長源只怕會跳起來。所以我想，讓魔夜帶走小火。迫使長源親自下界，去找魔夜要人。